不渡雨(139)
而在这个葬礼上, 裴溪又一次见到了张垣。
张垣还是一如既往,脸上的气血很差,像病了很久的样子,裴溪在后厅吃完饭,刻意将自己挤进人堆里。
埋首、躲避、像鸵鸟藏沙跟着人群挤出后厅。
她就像是对张垣产生了应激反应, 看到便会莫名的恐惧紧张。
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裴溪捂住衣兜加快脚步,在张垣的注视下朝老宅院的偏房去。
这里的布局, 她熟啊, 小时候她就住老宅院。
路过廊道时,她听到几个堂叔在议论下葬的时间。
裴老爷子就一个儿子, 当裴父出事去世以后, 裴家几个堂亲就和老爷子关系近了些,帮忙尽儿子的孝。
争夺抚养权的时候, 这几个堂叔没少出力。
裴溪小时候就怕裴老爷子。
她见过裴老爷子打人,就在她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 老宅后花园,膝边的石桌前。
裴溪摸出手机。
周屿淮打来的电话。
她回拨——
那边接通很快。
“忙完了吗?”周屿淮问。
裴溪抬头看了看天:“嗯,刚吃完饭,呆会儿就走。”
“你忙不忙?暑假回不回来?”
裴溪问他的。
周屿淮还在北海,她也没有奇怪过从上了大学以后周屿淮鲜少回北海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随后调侃问:“怎么了?”
恋爱谈了一段时间了,说话也就自然了很多。
裴溪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就问问。”
“想我了?”
周屿淮语调上扬。
裴溪抿着唇,压住这句问话带给她的怡悦。
“嗯?”
裴溪不太会说肉麻的话,准确来说这时候是不太习惯说些肉麻的话,面对周屿淮这样直白的表述,神情就显得不自然,面颊处有些含蓄。
她顿了顿,声音干涩:“有一点。”
电话里传来笑声:“才一点哪里够?”
裴溪还没说话。
周屿淮又说:“不过一点也是想,想的好,有赏,奖励你晚上就能看到我。”
“你下午回来?”裴溪问。
“我在机场。”
裴溪还想继续问,抬眼时发现前方站着张垣,张垣目不斜视地静望着她脸上的笑。
她的笑慢慢僵硬了。
听筒里还有声音:“晚上你想住哪家酒店?还是上次那家,或者不住酒店,住我家,你挑挑。”
裴溪的思绪全在张垣那边。
“裴溪,你躲什么?”
张垣开口说话时,裴溪猛然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周屿淮瞬间茫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心轻微动了动。
他准备回拨过去,屏幕上方弹出来两条消息。
周彦发来的。
[你下午就过去一趟,那边的局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能谈成合作,那你爷爷生日,这就是最好的礼。]
周屿淮扫视着这一排字。
思绪渐沉,指尖慢打在屏幕上:好
裴溪锁上手机,慢慢将手机放进衣兜里。
“我哪儿躲了?”
她有躲,但练出了理直气壮。
张垣轻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时顺着石桌坐下来。
左右看,问:“宋离没来?”
“没来。”裴溪还是看他孱弱的状态,眼内的不耐烦转变了。
张垣说:“老先生临走前给了我一笔钱,一笔我这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所以呢?”
张垣心口起伏的动作加大了,看她:“我没有白拿过人家东西,现在老先生不在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溪观察着他,不答,反而问:“你好像生病了?”
“小感冒。”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人都不在了,你还操心什么?”裴溪放衣兜的手一顿,趟开脚边的石子。
“我看老先生住院你都能去医院看他,怎么人走了态度就变得这样不痛不痒的。”张垣说话急了些,音落闷声咳嗽。
“是有什么不满?”张垣继续问。
裴溪停了几秒没有答话。
视线走向张垣做的石凳上。
“我八岁的时候,见过爷爷打人,就在你坐的那个石凳上。”裴溪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为什么打人吗?”
张垣眉眼动了动。
“因为保姆买了他不爱吃的五仁馅月饼。”裴溪回忆起当时,“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用来发泄的借口。”
“他下手过重,保姆的脑袋就磕在了石凳上,重度脑震荡。而他给的高昂赔偿款,让对方对这件事不了了之。”
张垣是有触动的,眼神骗不了人。
八岁的孩子看这些的确是会害怕的。
“我没挨过他打,是因为本该砸在我身上的木炭被我妈拦下了,我妈腰上现在还有伤疤,而我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跪了一夜。你说我该不该对他满意?”
谈不上恨,只是老爷子精神不稳定,时不时发疯。
没人招架得住情绪不稳定的人。
后来是在宋离的要求下,爸爸才同意从这老房子搬了出去,在半茂山岛居住,没住上多久,那套房子说是风水不好,又搬到了别的地方。
所以,裴溪对半茂山岛算是比较熟悉。
张垣不知道这些裴家的往事。
当即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加上咳嗽又拦截住了时间。
“我没有恨他,只是没有太过亲情而已。”
裴溪从来不恨,因为恨一个人很累。
在临走的时候,她又转头告诉张垣:“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找人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