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春衫(141)
荀远微托腮看向卢峤,平声道“是我那日前去蓬莱殿用膳,太后娘娘同我提起你婉拒了萧家的娘子,我这才知晓,”她中间顿了顿:“只是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竟还从未听说过你同哪家娘子传过什么闲话,我印象之中,世家子弟素来爱去的秦楼楚馆,似乎也不见你去,甚至是连一些酒席,你也是能避则避?”
卢峤轻轻颔首:“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臣哪里能幸免,只是一直不曾对殿下提起过罢了,臣这么些年不谈婚嫁之事,也只是因为,臣心悦之人,实在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臣实在不敢有觊觎之心。”
卢峤说完这些,转头看向荀远微时,眸光终于不似往常那般单纯。
荀远微不傻,这京城中许多年未嫁,让卢峤这种二十几岁便官至太府寺少卿的天纵英才能生出仰慕之情的是谁,不用猜也能明白。
但卢峤没有明确说出来,她便也打算遮遮掩掩着过去。
却未曾想卢峤直接问:“臣一直不解,无论是河北道还是财税一事,都是臣更为熟悉些,殿下为何派遣戚中丞前去查此事?仅仅是因为臣的郡望在那边么?但臣这些年和家中的牵连甚少,幼年在颍川待的时间都远远多于在京城,至于范阳,臣出生以来,只回去过两次。”
他如此剖白自己的心意,荀远微心头一颤。
其实答案她很清楚,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
可她要如何同卢峤说出事实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你多虑了,你才被调回京城不久,刚熟悉了太府寺的事情,此番骤然离开,毕竟牵扯太多。”
卢峤轻轻摇了摇头,颇是自嘲地勾了勾唇:“是因为戚照砚,是么?”
荀远微在看向他的时候,突然从他的眸光中感受到了很明显的哀戚。
远在定州的戚照砚正待在官驿中,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从长安赶到定州花了四五日的时间,恍然间已经在定州待了二十天。
在这二十天内,他也慢慢查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只是定州官府实在对当年的事情保护地太好,仅仅从官方给出的资料中,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出来,便只好一边给定州官府这边装出一副山穷水尽的模样,一边在暗中悄悄按照自己的猜测调查铁矿和盐矿的事情。
他手边正放着一张信笺,是他打算写给荀远微的信。
“苦苦思量,心中分明有思绪万千,却不知如何落笔,只好寄殿下一枝定州春杏,望殿下事事顺遂。观文。”
他写好这些,又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好,用火漆封号,通过荀远微留给他寄密信的方式寄了出去。
他没有告诉荀远微归期,因为他也不知道准确的时日。
做好这些后,他如往常一样出了门,轻车熟路地躲开定州这边的眼线,循着自己前几日查出来的线索找去了那处被私自开采的铁矿。
这处铁矿地势险要,因为遭受过几次地震的塌方,故而位置并不好找,戚照砚也是明着暗着摸了好几次,才找到了具体入口。
但他才从入口进去,却有无数只暗箭顺着石头的缝隙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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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峤问出那句话后,荀远微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说:“没有。”
卢峤深吸了一口气,主动请罪:“是臣心急了,臣不该问殿下这么多,请殿下责罚。”
他做出这副样子,荀远微一时倒真不好罚他,他本没有问错,又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她心软了下:“无妨,起身吧。”
卢峤抬眼问:“臣家中不日有场宴席,不知殿下可否赏脸莅临?”
他嘴上这么问着,脑中想到的却是有人劝他对荀远微使用的阴私手段。
荀远微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
第70章 春去也 “殿下,恐怕又要让您担心了。……
卢峤的笑意当即浮上眉头, 朝着荀远微拱了拱手,语气中也是掩藏不住的雀跃:“殿下肯拨冗前来,臣之祖母定会欣喜万分。”
荀远微轻轻点了点头:“王老太太当年也算是女中豪杰, 素闻英名,却一直没有机缘拜谒, 正好借此次贺寿的机会, 可以拜谒一番。”
她想起自己曾听闻过的卢峤的祖母王老太太的事迹——当年王老太太跟随丈夫镇守蓟州城, 敌军攻城,王老太太的丈夫本想保全旧部直接弃城而逃,是王老太太拿剑架在丈夫的脖颈上, 逼着他迎敌,不但亲自指挥守城, 甚至以有孕之身提剑和敌军短兵相接,蓟州才得以守住。
战报传到前朝都城洛阳的时候, 当时的天子亲自接见了王老太太, 赐给了她一品诰命的身份, 她也是前朝建国以来,唯一一个凭借着自己的功劳而非丈夫儿子的功勋取得一品诰命的女子,那年她也不过二十岁出头。
但她镇守蓟州的丈夫当时只是一个很寻常的边将,前朝天子在破格赐予她一品诰命的印信和冠带后,甚至允许她以个人名义同葬天子陵寝,配享太庙。
这对于男子来讲, 尚且是无上的殊荣,更何况对于一个女子而言。
只可以王老太太身体强健, 一直从前朝活到了现在,配享前朝太庙的事情也就做不得数了,如今已有七十岁。
卢峤在意识到荀远微真挚的目光后, 不由得低头,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后轻轻颔首:“多谢殿下盛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