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春衫(90)
春和颔首:“是大理寺卿窦公差人来报,说是韩胜肯招了。”
荀远微闻言有些许不悦:“招便招了,让窦嵩写奏章上来便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韩胜闹着要和沈待诏对峙,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沈待诏是正经夫妻,窦公因为有杨侍郎的前车之鉴在,也不敢随意用刑,事情传到宫里,奴婢也是方才才知晓。”
荀远微听着她这样说,按了按眉心,此事确实有些棘手。
韩胜一口咬定自己和沈知渺是正经夫妻,那便要去邛州调户籍册,蜀道艰险,一来一回得许久折腾,这件事若是寻常事情便罢了,一旦牵涉广了,等旨意传到了,怕是早被改了,届时又不知会有多少肮脏之事就这么被草草揭过。
于沈知渺而言,一旦从邛州调上来的户籍册上说明她是韩胜明媒正娶来的,她身上首先是欺君之罪,而后和韩胜的夫妻关系便是板上钉钉,若想“和离”,按照《大燕律》需双方都同意,韩胜不同意,便无法“和离”,只怕他会趁机要挟沈知渺。
但荀远微一想起之前自己和沈知渺提起韩胜的时候,她一脸惊恐,不免有些犹豫。
思索良久,她才转头看向春和:“这事,知渺自己知晓么?”
春和点头,“是沈待诏遣人来通报殿下的,说自己愿意前去和韩胜对峙,只要殿下肯相信她。”
荀远微有些惊讶,沈知渺对于此事,似乎要比自己冷静的多。
不过想来并不奇怪,她在没有被拐之前,也是龟兹贵族出身,并不是毫无见识的寻常女娘。
“直接去大理寺,入宫后让人去廷英殿把知渺传过来。”
荀远微的车辇一路到了朱雀门前,却当面遇着了沈知渺和李衡二人。
春和替荀远微打开车帘。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沈知渺看了眼李衡,又朝荀远微行礼问安:“臣是特意来等殿下的,途中碰见了李将军。”
她这两句话中间没有什么关联,荀远微便将目光投向李衡,只见李衡一直看着沈知渺。
荀远微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知渺,你先上来吧,一起去大理寺。”她说着朝沈知渺招了招手。
车夫将矮凳从车上拿下,伺候沈知渺上了马车。
春和才要放下帘子,李衡便出声:“殿下,那末将……”
荀远微看着他挠后颈的动作,会心一笑:“你若是没事,便一起吧。”
李衡立刻抬头,“无事,当然无事!多谢殿下!”
荀远微还是有些担忧,她看向沈知渺,斟酌了下措辞:“知渺,你,真得想好了么?”
沈知渺认真地点了点头:“殿下,有些事情,总要臣自己去面对的,臣不能一直躲在殿下身后。”
听见她这么说,荀远微到底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的车辇才到大理寺门口,便有小吏跑进去通报了窦嵩。
窦嵩年逾五十,这几年一直被杨绩压在底下做副手,若非荀远微提拔,他只怕要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终老,见了荀远微,自然是毕恭毕敬。
荀远微问了韩胜的事情,窦嵩毫无保留地全部交代给了她。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理寺的牢狱门口。
窦嵩亲自提着灯,为荀远微引路。
走了不远,便到了关押韩胜的牢房。
窦嵩和一边看守牢房的小吏吩咐:“把他提到审讯室去。”
韩胜身上还套着枷锁,披头散发,当日被李衡揍得鼻青脸肿的伤也没有褪下去,嘴角上还有干涸的、没有被擦干净的血迹,看着却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知渺从一进审讯室便开始四肢发软,在无意间对上韩胜的目光时,又受到牢狱中血腥气的影响,更是没忍住胃中泛起来的恶寒,偏头过去,差点呕吐出来。
李衡就站在她身侧,见着她这副模样,最先反应过来,一时也没顾上礼节不礼节,连忙扶住她,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了几口气,关切道:“沈待诏,没事吧?”
荀远微也转过身来,轻抚着她的肩头。
窦嵩见状,便朝外面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沈待诏找个椅子过来!”
审讯室原本只有一张椅子,他默认是荀远微要坐的。
沈知渺渐渐缓了过来,李衡也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情急之下,失礼了,沈待诏。”
沈知渺的声音有些弱:“无碍,多谢李将军。”
荀远微要搀着她坐在椅子上,却被她拒绝了:“殿下,臣没事的,只是不太适应罢了。”
窦嵩给提着韩胜来的那个小吏递了个眼神,小吏会意,往韩胜的腿弯上踹了一脚,呵斥道:“你最好老实一些!”
韩胜被迫跪在地上,却只是闷哼了一声。
“你要说什么,这便交代吧。”荀远微睨着跪趴在地上的韩胜,冷声道。
韩胜抬起头来,带着锁链响动,却忽然转头看向沈知渺:“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沈知渺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你莫要乱讲!”
韩胜往旁边啐了一口,“你当年流落到邛州,都快要饿死了,要不是我好心给你吃的穿的,把你收留在我家里,你早被路边的野狗分食了,你如今得意了,不但一口否认你我之间的过往,还将我送到了大理寺!”
“什么收留!分明是你从诱口跟前将我拐卖来的,这几年对我动辄打骂,又何来的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