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公主决定称帝(111)
一串话砸下去,无人敢应声。裴开项看着我,不说话。
他当然不敢对我说话。陈蕴早已查明,方宏自刎,是因他以为我被逼宫退位,囚禁至死。但是是谁散播的这谣言?是谁有能耐把这话传到身在阿勒奴的方宏耳朵里?只有裴开项,只有他!
方才谏言的年轻人瞧了瞧裴开项,硬着头皮刚要上前,被身边的郭太常一把拉住。
“方家虽有错,但错不至死,更无连坐的道理。何况木曲在战前多次骚扰方将军,意图不善,木曲新王登基亦是野心勃勃,实不必因此而伤害齐国臣民之心。方宏已自裁谢罪,方家如何处置……臣恳请陛下圣裁。”
姜旻没怎么做过皇帝,但倒是从我地方学了一招——摇摆不定就退朝。
我在广明殿静候他的来到,不多时他的人便带着圣旨跪在了我的面前。
“陛下说,只要殿下盖下这玉玺,除方宏外,方家无一人会再丧命。这圣旨您留下,玉玺……奴就要带回去了。”
我笑着没说话,叫人呈上圣旨。
方家全家贬为庶人,罚没所有田庄家产,逐出长安,永不得返京。
这或许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了。但自小是王公贵族的方通,能受得了吗?
盖好圣旨,我将玉玺丢给来人,叫他转告姜旻好生守着,别还没焐热就给旁人拿了去。
来人三叩九拜,战战兢兢地离开。
我将圣旨递给萱萱:“叫上宋君若一起去方家看着,切不可让别人为难他们。派彤管使一路护送他们出京,要亲眼见着他们安定好后再返程。还有……方宏有一对龙凤胎儿女,如今才五六岁,你想个法子偷偷带入掖庭,告诉方通,这两个孩子以后由我养着,给他留点念想,叫他不必担心。”
萱萱应声照做。
初夏潮湿的雨季即将来临,风中都带着粘腻厚重的水汽。乌云黑压压一片,整座未央宫都好似被泼墨洗礼了一般沉郁寂静。
要变天了。
第60章 小蛮回来时神色匆匆,说……
萱萱和宋君若将方家两个孩子带到我面前,女孩儿叫方邈,男孩儿叫方序,五六岁半高孩子,怯生生地望着我,颔首耷眼,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来时哭过。
我蹲下身,拭去他们眼角的泪花,和声宽慰:“你们的父亲牺牲了,你们知道的吧?”
方邈点点头,哽咽:“我知道,但是爷爷说,爹爹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爹爹,爹爹是忠义豪杰……”
“对。所以你要记住,你们是被冤枉的,以后在宫里生活学习,不可妄自菲薄,要更加勤奋用功。你们的爷爷奶奶,你们的家人都还在宫外等你们长大,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呢。好不好?”
方邈拉着方序的手跪下,就要给我磕头:“多谢殿下……”
看着他们想起了兆华,若是我失败了,兆华的下场怕是比他们……我不敢细想,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从此后,你们就叫房妙和房旭。宫中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们的身世,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一切都能够重头再来。”
房妙房旭被安排在了新选入宫的童女童男中,长在掖庭,学在掖庭,成人后或为守卫、或为女官,不管以后出宫或留宫,都有一条生路。
我抱着兆华站在广明殿上,看着一队队孩子自宫外进入,贴了贴她的面颊。孩子吐着口水,不谙世事。我拿软布替她揩去,亲了亲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方宏既死,最难的还是北境战事。卢迁传信叫我不必担忧,他与爷爷都能撑住,裴林琅虽为裴家人,但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一切都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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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一入夏,雨水就极多,江南江东等地修完了堤坝,百姓城池都十分太平,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可丹阳却不然,因徙民的缘故,百姓们也多有怨言,堤坝未修筑完成,在一个雨夜垮塌了。涨潮的水席卷农田房舍,一时之间,哀民遍地,流离失所。
我看完书信,从私库里批了一万金叫小蛮送去丹阳给冯曦。洪涝虽是天灾,但我无法置身事外。此事一出,朝野上下气氛微妙。姜旻以劳民伤财为由,撤了我此前在丹阳试验的双季稻,又以有损国库收入为由,提议取消丹阳徙民的免税政策。
他一开始没敢动,找人来试探我的意思,还没等我回话,裴开项就大手一挥下了政令,该撤的撤,该赈灾的赈灾,开了国库,将粮食药材金银一同发了下去。我表现得颇为无奈,笑着对宦官说:“此前也是我思虑不周。如今,还是得看裴相的意思。你也让陛下多听听裴相的话吧。”
姜旻气得一脚踹翻了几案。
我听闻哂笑,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他若是觉得赶走我就能万事大吉,那才是他真正悲哀的开始。
我怕丹阳赈灾物资不足,又拨出五千金送去,小蛮回来时神色匆匆,说裴仲琊病了。
太医前往诊脉,深夜才出裴府,一把被我薅到广明殿。他低眉顺眼:“裴御史先天不足、素有寒疾,幼年多靠奇药护体才得此康健。但固基不稳,即便雕梁画栋,也终有……”太医稍稍抬头看了我一眼,立即噤声转移话头,“裴御史情志不畅、心绪不宁、积郁成疾,又公务缠身,远在丹阳水土不服,火热炽盛,壅积于肺,肺失清肃,以至于高热难退,寒热交杂,昏迷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