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公主决定称帝(39)
“雪停了。”我望着天,“月亮都出来了。我们回去吧?你今晚还回家吗?”
裴仲琊垂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或者说能不能回家……殿下,到底怎样才算是家人呢?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父亲都做到了,可我仍旧觉得我们不像是一家人,有时我甚至觉得你与姜融姜琰都比我与父亲像一家人。”
“我与姜融姜琰?见面就吵架打架的家人吗?”我难以置信裴仲琊竟会拿我们三个打比方。那他与裴开项的关系到底恶劣到什么境况了?我连忙否决他:“我和阿若韦姐姐都比他们俩亲。”
“那我呢?”他忽然问我。
心脏怦怦跳动,耳朵一鼓一鼓,他的话如隔云端。
“什么?”我愣愣的。
“你与阿若韦莯是亲人,那……那我呢?”他好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渐小,唯恐让我听见。
“你……”心中的蝴蝶猛烈撞击着茧蛹,满腔肺腑喷薄欲出,“你不仅仅是亲人。”
热烈跳动的火苗在他眼中明明灭灭,视线牢牢地锁着我,一再追问:“除了亲人,还是什么?”
“我心悦你。”
裴仲琊神色一惊,呆滞地看着我——他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接。
“我说我心悦你,除了亲人,你还是我的心上人,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看见你笑,喜欢你陪着我。我不想看见你郁郁神伤,我想让你每天都过得开心自在。我喜欢你,裴仲琊!”宣泄的情绪犹如奔涌的浪涛将裴仲琊砸晕。
震惊、惶恐、躲闪、犹疑,太多的色彩在他的眼瞳中交织重叠。他慌忙低下头不与我对视,嘴唇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不是他问我的吗!他现在害怕什么!
“你看着我!”我推他,“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句话吗!我说了,那你呢?你回答我!”
裴仲琊深喘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我。他的眼睛像八月暴雨下的深潭:“殿下……是认真的?”
“自然是真的。”
“并非童言稚语?”
“自然不是。”
“绝不……绝不悔改?”
“绝不悔改。”
年幼的孩子许下重诺,全然不顾日后到底能不能实现。唯一想做的,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我好喜欢他。
裴仲琊一把将我拥住,青松冷冽轻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的面颊是冰冷的,但怀抱却是温暖的:“等我们都长大了,我就让父亲去求陛下赐婚。”他的怀抱越来越紧,双臂犹如铁链好似要将我拴起来,“我一定要娶你,我们俩就一辈子在一起。你不能忘记你今日说过的话,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明月似今夕,残缺、清冷、洁白又美好,清泠泠地照在未央宫上,像给整座宫殿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第21章 不仅要田家死,还要夷三……
我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到舅舅了。母亲是家中小妹,舅舅极为疼爱她,自然也疼爱我们。他常说母亲十六岁被许配给父亲,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不赞成的——母亲心性自由刚毅,受不了楚国后宫莺莺燕燕,更不会为博楚王欢心而委曲求全,改变自己。
简言之,就是不会有好日子。
但母亲还是嫁了,从刘家幼女变为楚王后、皇后,再到太后。舅舅看着在他跟前长大的妹妹成为了妻子母亲,成为了一个国朝力挽狂澜的当权者,而后死在产床上、死在权利深渊中。
边关的风霜让他的容颜变得更加沧桑,皱纹愈深,须髯愈白,只一双锐利清亮的眼眸不曾改变。刘些一身玄色长袍,正冠博带,于殿外脱去丝履疾步向我走来,站定作揖:“殿下,臣来迟。”
“舅舅——”我连忙起身将他扶到上座。
“不可……”
“舅舅,此地无外人,我们舅甥之间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见我执着,刘些便也从善如流,坐在了我的旁边。
“想必舅舅已在路上听闻长安和五王之事,舅舅若要斥责质问,泱泱绝不抗辩。”
“我如何会斥责你?五王之事你做得对,阿旻年幼无知,热血有余而冷静不足,当时若放任他执意对抗裴开项,后果才是不堪设想。”刘些面色懊悔,“只恨我被公务绊住了身,半分不得离开。不然你母亲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平白丢了性命;你也不至于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殚精竭虑……都是我的错!
“你母亲……你母亲她是那么怕疼、那么爱孩子的一个人,如何就到了让她伤害自己堕胎流产的地步!一定是那群人逼她太甚,才使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才丧了性命!”刘些愤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终于又多了一个亲人与我感同身受,一年来的悲痛苦楚化作滚滚泪水倾泻而下。在舅舅的肩头痛哭,心中的重担终于得以片刻放下,空出来一块,轻飘飘地浮在身体里。我抹去满脸的泪水,平静半晌,正正神色说道:“舅舅,母亲薨逝,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蹙眉:“细细说来。”
“母亲……母亲是被蔡姬和田家主母下毒的。”我努力克制着情绪。
刘些却是拍案而起,目眦尽裂,恨不能将田家所有人当面撕碎:“你说什么?下毒!?区区两个下贱卑劣的奴婢竟敢毒杀当朝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