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公主决定称帝(96)
秦修扬戎马一生,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宋君若没有把剑放下,秦修扬也没有走,半晌后忽闻秦修扬朗声大笑,抵着宋君若的剑又朝殿内走进几步,坚决又挑衅的目光穿过屏风与墙角的缝隙。
我望着他。
“殿下,当真不相信末将说的话?当真不愿意再给小女一次机会?难道殿下的身边,从来都是忠诚不二之人吗?难道殿下觉得自己的身边都是忠诚良将,无人欺瞒、挑唆、背叛、威胁吗?”秦修扬声音高昂,竟有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自信,“殿下怕是还不知道吧?西域的战事……”
我心脏陡然被抓住,牵动着全身寸步不能移。头晕目眩,良久才平静下来。我挪动一步,问他:“什么意思?”
宋君若神色一紧,抓着秦修扬就要出去。
“住手!”我怒喊道,“让他说完。”
宋君若脸上十分难看,拿着剑又迫近一寸,鲜血如注,秦修扬却毫不退缩。他朝着宋君若扬嘴一笑:“小宋将军可是怕了?你要是这般,老夫不用说,殿下也能猜到你们瞒她事情了。”
“姐姐……我们没有。”
我看向萱萱,萱萱眼神闪躲,立即跪下:“殿下,我们真的没有要瞒您,您临盆在即,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陡然升起,蔓延四肢百骸,浑身如坠冰窖。我强撑着:“是方宏出事了?”
萱萱不敢吱声。
“说话!”
“是……是方将军。木曲国的使者,死在了他的军营里。”
冰凉的水流满了我的双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蚀骨钻心的疼痛从下身一下子窜到心口和脑门。我后知后觉地向下看去,裙裾已然湿透,羊水正一滴一滴地汇聚在地上,犹如一条蜿蜒的小溪。
我捂着肚子,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传……传太医,我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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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一般,薛获萱萱二人搀扶着我,在广明殿内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抽痛时倒吸着冷气,不疼了又能走几步,就这样断断续续,感受着下身越来越频繁的收缩与镇痛。头痛、腿痛、肚子痛,是肉是骨头是灵魂被碾碎。
吐了一次又一次,吐到最后眼冒金星,浑身虚脱无力,换来的还是太医一成不变的:“继续走。”
宋君若在外面急得一把抓起太医的衣襟,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说来说去就只有这一句,你狗嘴里还说的出别的什么鬼话!”
“宋……宋将军,这是传统的催产之法,古往今来,妇人产子都是这样的……”
“放你的狗屁!你……”
“阿若……”我气若游丝,从混沌的神思中勉强抽出一丝清明,“阿若……”
宋君若不顾侍女们的阻拦几步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姐姐!”
“你抱着……抱着我走……”我眼神涣散,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没力气了,她们拖不动我……”
宋君若朝着薛获和萱萱点点头,从她们手里接过我。他缩缩袖子,替我擦去脸颊上的汗珠,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轻声安慰道:“我在这儿,我陪着你。你别怕,会没事,我们都陪着你。别害怕。”
又一阵钻心的疼过去了,我深吸一口气,攀着宋君若的手臂继续迈开步子:“走。”
我从没数过广明殿有多少根柱子,有多少块地砖,我每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儿的一切都没什么紧要。可现在我徘徊在这方寸之间,唯有看着这些东西才能分散我的痛苦。
“四百七十五、四百七十七……”我噤声抽气,一股猛烈的冲击贯穿到我的下腹。我尖声一叫,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宋君若迅速将我捞进怀中,转头怒吼:“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稳婆匆匆上前,掀起我的裙子看了一会儿,抬头道:“殿下可以了。”
我推开宋君若:“你出去。”
宋君若被推的猝不及防,他抓住我:“我要陪着你!”
“出去!去做你该做的事。”我看着他,“只有你守着我,我才能真正的安心。”
宋君若的拳头紧了又松,再次抬起头的瞬间,是无比的坚定与认真:“好。”他转身离开,在走出殿门的那一瞬间再次转头看向我。夜晚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清冷又寂寥。
宋君若带领着广明殿的禁卫军与彤管使走出广明殿,金戈之声渐渐远离。身下的疼痛再次向我袭来,我忍耐不住大叫一声,所有人都迎了上来。
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乌云,间或夹杂着几道刺目的闪电,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吹开窗棂,打湿了漂浮不定的帷幔。它们好似幽灵魂魄向我招手,神思一会儿在人间一会儿在地狱,整个人如同被闸刀切了一次又一次,硕大的异物不停地向外挤去,好似要将我的五脏六腑一同拽出去。眼泪流干了,汗水却无穷无尽。
这真的是人能够承受的疼痛吗?从古至今这么多的女人都是这样从产床上痛不欲绝,死而复生,生下一个又一个婴孩的吗?这么多的血,这仿佛要将人生劈成两截的痛苦,这将要从我的□□诞生的和我一样的人……每个母亲都是这样的过来的吗?
我听见了骨头被撑开的声音,皮肤被撕裂的声音,湿的、粘的、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我身下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