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荒劫(51)
她从枫木林回来已经三日了,回来洞溪渊后马不停蹄找了些灵石和材料把魂阵送进了器炉,今天才有空躺在这里赏雨。
大约是四周太静,而她心不静。
碧流灯挂在栈道的镂空木栏上,散着盈盈青光。
她想起那日,她和临渊大战的那一场,战后凌乱,枫木折腰倒地,竹桌桌椅零落,连放置在桌上的碧流灯都滚落在地。
临渊的身影没有停留,径直消失在枫林深处。而他问的那一句,“落阶,我算什么?”她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她不想回答么?不是。只是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与旁人有何不同吗?她没有想明白。
于她来说,临渊和过往的人也无甚不同,不过是同行了一段路,不同路时便该分道扬镳。
她已经习惯了与旁人保持距离,但是他好像不太一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至少她不厌烦,有耐心同他讲话。也愿意把已经不好的一面展示,譬如给他弹很难听的曲子,看他诧异的眼神。
但是这些,她对辰枢也是一样的。
她叹了一口气。便是此刻,辰枢凌空出现,坐在他惯常坐的竹椅上。
湖上的木栈道连通两间屋子,栈道上放了两张竹椅,竹椅中间一张木桌,她的竹椅在她屋子那边,辰枢的竹椅在辰枢屋子那边,而中间的木桌,各占了两处的一半,泾渭分明,不超出界限,就如她和辰枢的关系。
所以她对临渊也是如此吗?
她想不明白。
辰枢坐下来,见她在叹气,有些不解,“鲜少见你这副模样,怎么了?”
她蓦然抬头看向他,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好看吗?”
“好看。”辰枢虽然诧异她的问题,还是如实回答,落阶确实好看,不说洞溪渊,甚至他出门游历去不同的灵泽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没有谁比得上这张脸。加上她淡漠出尘的性子,更让人觉得是不可触碰的山巅雪。就连洞溪渊的同窗,也没有几个敢跟她说几句话。
落阶沉思了半晌,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辰枢笑了,“你这趟出去,遇到喜欢你的人了?”
落阶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猜即中,“你为什么这么问?”
认识这些年,辰枢可太了解落阶了,“在你看来,世上的人皆不值得你花时间,你甚至不愿意跟他们多说几句话。你觉得多说无益,还不如多花时间研究你的法器怎么锻造?阵法怎么改进?我说对吗?”
落阶沉默。
“但是这个人却让你花时间在这里发呆,你甚至在想他与我有何不同?”辰枢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便知道他都猜对了,“因为在你眼里,我与旁人不同,他又与旁人不同,所以你想知道我与他有何不同。”
“你应当有答案了?”辰枢笑了笑。
落阶抬头看向他,“嗯?”
“因为在他出现前,你从来不会想我与旁人不同这个问题。”
木栈道外的雨越下越大,湖上尖尖小荷被打得七零八落。
辰枢收了收脚,怕被雨水打湿。
他温柔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你正视自己的心便好。”
落阶点头。
两人又沉默地赏了许久的夜雨,凉风吹拂,辰枢蓦然起身,“我去拿茶壶出来煮茶。”
落阶忽然说了一句,“辰枢,其实你并没有了解我。”
声音太小,辰枢没有听见,拐弯走进了屋舍。
她这一刻好像明白了。辰枢觉得她不爱与旁人交往只是觉得浪费时间,实际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族类,她只是个外来者,本就与他们不同。往来深了,于旁人看来便是别有所图。
只有辰枢不一样,辰枢信任她,却不了解她。今夜她好像想通了。
不多时,辰枢拎着茶壶回来,还有她的琉璃盏和他的青铜盏。
茶壶放在炉上烹煮,茶盏放在她面前。
落阶突然就有些好奇,“辰枢,你有喜欢的人吗?”好像在洞溪渊里,辰枢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一样温和有礼。其他人对他也很亲近。
辰枢想也没想便回答。“没有。”拿出装桂花的瓷罐。
她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也许她出现我就知道了。”
落阶点头。
“你呢?”壶中放进干桂花,“喜欢那个喜欢你的人么?”
听了这话,落阶又沉默了。
辰枢笑了,“我不该问,总有一天你自己会有答案。”
桂花茶倒入琉璃盏,金桂香气飘散。
两人静静地喝了一会茶。
落阶突然想起来,“上次你不是让我问魔族合作吗?临渊拒绝了。”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辰枢也不感意外,临渊这人他们还是了解太少了,所有关于临渊的传闻,都是从枫木林听来的。
“枫木林现在如何?”
“结界封印。”她离开时把桌子物品都归置整齐。但是没有人居住,那些空屋舍最后会逐渐坏掉,物品腐烂,最后变成只有枫木的枫木林。
“你说阙涿他们为什么不占领枫木林呢?”妖族现如今在外各地抢占灵泽,枫木林这种灵气浓郁的灵泽,说不要就不要了。
落阶看着被雨打湿的玄鸟从十里泊掠过,没入不远处的树林,也不知道它雨夜出来作什么?有些好笑。
她收回目光,拿起茶杯饮啜一口,“谁知道呢?”答案于她来说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