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111)
大齐增派的援军到了,而钱总兵那一路人马还没有赶来。
援军听到如此重的赏赐,个个双眼放光,涌了过来。
苻妄钦带在手上的人马不到援军的一半。
孙册被人流冲散。他连忙躲在僻静处,放了烟花。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期待那惹人厌的钱总兵到来。
苻妄钦的眼里冒着寒气。
齐军像狼一样,扑向他。
“拿下战神苻妄钦!”
“砍下主帅的头,灭了梁军的嚣张气焰!”
“此乃绝佳良机,定要杀了苻妄钦!”
他的青龙刀挥舞着,步步后退。
一心潭。
深千尺。
一个大齐的兵士趁苻妄钦打斗之际,举着矛戈,从他的背后向他刺去。
苻妄钦躲闪不及,矛戈刺入他的皮肉。
他大吼一声。地动山摇。
英雄末路。
四面楚歌。
他一掌奋力推开偷袭的兵丁。
刀剑却又齐齐袭来。
身受重伤,他纵身一跃,跳下一心潭。
潭水黑而冰冷。
第74章 免死金牌
大梁宫中。
到处都悬着红绸。
白日里大典的喜庆似乎还萦绕在宫廷的角角落落。
太监宫人们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月亮睁着渴睡的眼。
杨令佩从绛云宫移至千秋殿。
自大梁开国以来,历代皇后皆居住在千秋殿,取“万岁千秋”之意。千秋殿是离文德殿最近的殿宇。
杨令佩头戴凤冠,身披凤袍,坐在榻上,红烛燃着。
她粉面含春,映着烛光,端庄而明艳。
鸿鹄道:“主子这身儿衣裳真好看,比您出阁时穿的嫁衣还好看。到底是中宫好。”
杨令佩淡淡笑了笑:“傻丫头,坐到这个位置上,千万般不易,岂是为了穿件儿衣裳?”
鸿鹄点头道:“是,是。从前先帝让您到东宫做个小小的宝林,老爷还恐委屈了您。还是主子看得远,对老爷说,只要入了东宫,机会在后头。又是您,叮嘱老爷和大公子,周贵妃得势的时候,千万在朝中少说话,一个人都不曾得罪。您思虑周全,奴婢佩服得紧。”
杨令佩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园子中哪朵花儿开得好,便让它开去。三月里,不与桃杏争。四月里,不与牡丹争。五月里,不与槐花争。六月里,不与荷花争。最后留着的,才是本事。”
鸿鹄似懂非懂。
杨令佩道:“你自小儿在本宫身边,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奴婢的本名儿,叫春燕。是主子给奴婢改名儿叫鸿鹄。”
“你可知是何意?”
“奴婢不知。”
杨令佩朱唇轻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数月前,在东宫的清和院,梅川说宝林身边儿的侍女名字取得极好,愿得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梅川看轻了她。
她要的,不只是“双鸿鹄”那么简单。
更鼓敲了两声。
杨令佩向外张望着。
朱瑁仍没有来。
鸿鹄撇了撇嘴,道:“陛下以新殿宇没有修好为名,让那一位住进了文德殿。这下子,离陛下更近,与陛下同起同宿了。依奴婢看,宫中那么多殿宇,哪处住不得她了?偏就这样矜贵?”
那一位,指的,便是梅川。
杨令佩摇头,道:“恐怕,陛下此举另有深意。”
鸿鹄道:“甭管陛下是何意,立后之夜不过来陪您,总是说不过去。奴婢去唤一声吧。便说娘娘您……胎动了。”
杨令佩道:“还不到三个月的光景,胎动个甚?说出来,没得让陛下厌嫌。”
她想了想,又道:“让星阑去唤陛下,倒是妥当。”
鸿鹄笑道:“主子说的是。奴婢怎把这茬儿给忘了。”
杨令佩道:“你上次那般莽撞,星阑不与你计较,依旧日日陪伴在本宫身边,属实难得。你往后可不许再对他放肆,说话和软些。”
鸿鹄低头道:“是,奴婢记住了。主子放心。”
小盒子屋内的灯还亮着,鸿鹄走过去,脸上浮着笑,叮嘱了几句。小盒子连忙答应着,往文德殿走去。
鸿鹄瞧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闷葫芦,倒是识时务得很。
文德殿的内室。
梅川穿着贵妃服制,神情木然。
从朱瑁口中说出立她为妃的那一刻起,她的脸便像冰凌,冻住了,化不开。
屋里的仆役都跪了安。
朱瑁走进来。
梅川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头上拔下金钗。
朱瑁苦笑。
她做了他的妃子,他与她之间反倒隔得更远了。
朱瑁在离她三丈之距的杌子上坐下。
床榻上坐着的女子,仿若在云端。他曾无数次地以为,时光是一把云梯,有朝一日,他能用自己的真心,慢慢登上去。可现在,他不得已用权势做了云梯。
“梅卿——”他像从前一样唤她。
梅川不作声。
“让你留在文德殿,只因朕想护你周全。”
梅川还是不作声。
朱瑁笑笑。
他靠在一张山河屏风上,仰着脸。
“还记得在私邸的那夜,梅卿跟朕说,欢喜的事物不一定都得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喜欢的东西,轻轻浅浅地喜欢就好。这句话,朕想了很久。”
“七岁那年,父皇赏给二哥一副玉棋。那玉棋是番国进贡的,天下只得一副。握在手上,温温凉凉的,冷的时候不冷了,热的时候也不热了。朕特别喜欢,每日都缠着二哥,让朕摸一摸便好。一年后,父皇又赏给二哥更珍贵的物什,他玩腻了那副玉棋,便丢到渠沟里。他知道朕想要。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宁愿丢掉,也不给朕。那天晚上,朕与娘亲趴在渠沟里,一颗一颗地将玉棋子捡起来。所以,梅卿,你看,朕与你不同。自小,‘得到’二字之于朕,便是奢望。由不得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