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错当替身后(86)+番外
一阶,两阶……
星移斗转皆在此刻停滞,广袤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一个非人非神的少女,朝着她认定的神祇跑去。
直到穗岁走完最后一级,停在黎岄面前,众神预料中的天雷也没有降在少女的肩头。
穗岁抬头,望进黎岄的眼睛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冒犯地直视黎岄,但穗岁敏锐地觉察到些与在慎海旁不同的东西。
她的倒影,终于出现在了那人眼中。
于是这一刻,他看起来既像仙使,又似禾山。
“既然您不愿让我带着……他给的东西离开,要把我囚于此界,那我只跪您。他们的道和我无关,您不认的东西,我也不认。”
“我并非不认。”黎岄沉眸看她,却并未追加任何诘责,只是有些困惑地问,“为何如此?”
问完,他便转身看向扶桑。
那话并不是在问穗岁,而是他在向天道发问。
随后一个苍老悠长的声音自千丈高的扶桑树冠上方响起,仿佛载着亿万斯年的厚重力量,啸鸣而来。
“因为,”那声音说,“她是你带回来的人。”
黎岄低头不语,片刻后,他向一旁走去,然后侧身对穗岁说:“去吧。”
穗岁闻言往更高处一碧万顷的扶桑看去,朝着黎岄远远一拜,这才迈步走上最后一级云阶。
“你叫穗岁是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穗岁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给的名字,自然好听。
“谢谢,我也很喜欢。”穗岁回答,但她有些没弄懂扶桑此言何意,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不必如此拘束,此刻你我之间的对话,外人无从知晓。”
“是。”穗岁仍然恭敬地回应。
扶桑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说完,它将一片泛着雪色荧光的扶桑叶从树梢抖落,空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那叶子递到穗岁面前,示意她接过。
“有任何困惑,不必对我有所顾虑,问便是了。”
穗岁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惑问出:“我只是……初见神树,望不尽郁郁芊芊的扶桑叶,对它为何落于手中就变作白色有些好奇。”
霎时间,穗岁身边被层层叠叠的翠绿树叶环绕起来。
“你现在见到的这些都是象征着神族之人身份的扶桑叶,葱翠欲滴间昭示着主人的勃勃生机。穗岁,它并非落于你手中才成为白色,而是万千扶桑叶,只此一片霜。”
荧光散去,穗岁手中的扶桑叶展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它果真通体雪白,浅灰色的筋脉自中间穿过,将树叶分成两半。叶面上有流光淌过的两行端正字体,一侧写着“黎岄”,另一侧则写着“祝融”。
穗岁忽然觉得手中原本带着凉意的树叶有些烫手,忍不住向前递出:“您为何将殿下的扶桑叶给我?”
那苍老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你该比我更明白,我为何把黎岄的扶桑叶给你。”
穗岁怔然。
又听它继续道:“是他赋予了你神族的身份,天道认可了他,自然也认可你。穗岁,你可以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黎岄的扶桑叶后。”
与神族太子共享一片象征着命格的扶桑叶,那是盖世无双的盛誉。
可是穗岁在扶桑说完话的同时,毫不迟疑地把伸出的双手又向前送了一步:“穗岁若无拥有自己扶桑叶的资格,那就不要了。”
扶桑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会拒绝它,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问:“为何?”
“殿下尊贵,穗岁卑贱之躯,不敢染指于尊。”
她只是不愿意让禾山给她的名字与无关之人平列,尽管她原本就是抱着要把那个人刻画成禾山模样的目的才来到神界的。
可穗岁忽然又止住动作,缩了下手,问扶桑道:“我拒绝以后,会怎么样?”
扶桑低沉地笑了声:“天道认可了你,自然不会怎么样,也无旁人会知道今日的事情。”
穗岁这才真诚地对说:“谢谢您。”
“不必谢我,只是如果有一日你后悔了……可随时再来找我。”
穗岁不知扶桑此话从何讲起,心中甚至有些不屑一顾,她若真有一日后悔,那也是自讨苦吃,况且穗岁不认为眼前还有什么值得她后悔的。
她是个在逆境池沼里滚过无数回的人,后悔这种情绪对她而言除了吐丝自缚,不再有一点意义。
可是穗岁抬头望着扶桑那绞结攀缠而上的粗壮树干,与看不见边际的参天枝叶,只觉得自己真是一腔孤勇又渺不足道的蚍蜉,便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口。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唇中轻轻道了声“好”。
禾山,若是你的扶桑叶还在就好了。穗岁心想,旋即自嘲地摇头。
倘若禾山安然如故地留在神界,便不会有他们在孽海的一段相遇,也不会有今日站在旸谷中央的她。
树梢萧骚不止,婆娑的影子散在穗岁的肩头。
一阵啼鸣溘然自树梢传至云端,直破长空。紧接着碧空万里被映出霞色,一团鲜艳夺目的火自树冠之间奔涌而上,在离开桠杈数丈以后,火球的外围展开两片隐天蔽日的羽翼,腾空而起。
“那是什么?”穗岁瞪大双目,被眼前宏伟壮丽的景象彻底惊住。
“是金乌。”黎岄双手抱胸,从旁边缓步踱来,看见穗岁警惕的神色,说,“不必担忧,你们方才的对话我没有听见。”
见他走来,穗岁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又施以一礼:“让殿下见笑了,穗岁只是不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金乌这种上古传说中的神鸟,有些讶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