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人自然会按捺不住露出头尾来,届时再想要清除,就简单多了。
阮荣安渐渐冷静下来。
但她还是不赞同。
“夫君,你说的我都懂。”她抓住公冶皓的手,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说,“可百姓何辜?”
她的容貌华美依旧,却少了飞扬,眉眼沉静,在说起这句话时,带着些许悲悯。
这一刻,公冶皓忽然有些走神。
多可笑,那些口口声声心怀天下的人从未想起过百姓,包括他,可阮荣安,这个娇生惯养,素好享乐,在外人看来奢靡骄纵的世家贵女,却在他提起这个决定时,想起了百姓。
她是认真的。
“如意……”公冶皓缓缓道,略有沉吟。
百姓自然无辜,可此举,功在百年。
若放任那些人存世,之后但凡有所松懈疏忽,便又会掀起动乱,届时,百姓仍会受苦。
一时之痛,总好过一世之痛。
阮荣安深深呼吸,脑中一时乱糟糟的。
她分辨不出什么更好,可她不愿。
她认真的思考,最后慢吞吞的,一边想一边说,“我说不通那些大道理,可,他们都是百姓。”
公冶皓不语,只是柔柔的看着阮荣安,忽的一笑。
阮荣安说的简单,但他懂她的意思。
他抬手缓缓拂过阮荣安的脸,笑着叹了口气,说,“你啊,这么心软可怎么办。”
他的温柔很好的缓解的阮荣安低落的心情,她抬手捂住脸颊上的手,对公冶皓笑了笑。
“夫君,我们慢慢来吧,好吗?”她道。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还能活很久,我们一点一点来,十年,二十年,夫君你这样聪明,总能在寿数尽前,还天下一个清明安定。”
只是太过复杂,也要更加困难罢了,但阮荣安相信公冶皓,他这样聪明,只要想,总能做到。
公冶皓失笑。
他一直都知道阮荣安对他怀有莫大的信任,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
“夫君?”他只是笑,没说话,似在思索,阮荣安没得到回复,忙又柔声唤了句。
公冶皓握紧了她的手,缓缓的笑了笑,说,“好。”
无比认真,郑重。
“那如意可要陪着我。”他道。
阮荣安应得干脆。
“那当然啊。”得了满意的回复,她笑的灿烂,说话间直接扑进了公冶皓的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低低娇嗔道,却又十分认真。
“嗯。”公冶皓只觉心中一颤,随之软成了一汪水,绵绵密密,温柔的将他包裹其中,带来的是无比的快活滋味。
“如意,”他低喃,心神涌动中,俯首噙住她的唇。
萧瑟冬日中,温暖的室内,一件件衣裳落了地。
外面一月侧耳,和高程对视一眼,全都退远了些,二月见状眼神微动,吩咐下去让人将地龙烧的更热些。
时间渐渐推移,片片白色飞花落地。
“下雪了?”
阮荣安穿好衣服,便循着簌簌声推开了窗户,寒风扑面而来,外面一片雪意,檐角上都裹着白。
“嗯?小心点,别吹着了。”公冶皓过来看了眼,伸手越过她要关上窗户。
“那我们一会儿去暖阁赏雪。”阮荣安就着他的手,一同关上窗。
公冶皓自无不应。
不管外界风雨滔天,在这丞相府,两人依旧自顾自过着安安生生的日子。
没人知道这个下午,因为阮荣安一席话,公冶皓做下了何样决定。
直到几百年后,后世之人打开了大曜丞相公冶皓与其妻的合葬墓,从中看到这位在青史留名的丞相手书,才窥得一二。
阮氏女荣安,心怀天下,悲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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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公冶皓改了主意,但广平侯府与安国公府的婚事依然如期进行。
阮荣安还去了趟国公府做客。
这个年过的还算平稳。
可自过了年,开朝之后,一场由公冶皓引起的风暴,就开始了——
没人知道这个早些年一直病恹恹,人人都觉得其活不过三十岁的人是在什么时候留下了这么多的人手,也没人知道他怎么忽然就启用了这些人手。
他以一种野火燎原的姿态开始肃清朝野,让这个已经走向混乱的皇朝从灰烬中汲取了生机,再次焕发。
之后整整三年,朝野动荡。
朝堂,吏治,地方官员,一一被清算替换。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手下的势力被拆分大半,不得不再次蛰伏下来。安国公府和广平侯府在这些年间,关系非但未能更进一步,反而彻底闹翻。
两家你争我夺,试图将对方拆吃下肚,反遭渔翁得利,又是一批新的勋贵崛起,广平侯府虽有宋遂辰力挽狂澜,但有公冶皓刻意打压,依旧不可避免的走向沉寂——
宋遂辰满腔壮志落了空,只余下满腔愤恨,却也只能愤恨。
之后,阮荣安很少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到这个地步,公冶皓才再次放缓脚步,开始缓而治之。
也是这一年,当今立太子。
这也是公冶皓第一次与永乐长公主王瑞君发生冲突,两人在朝上争执的不可开交,至于原因,则是储位人选。
当今至今有九子,长子刚刚及冠,幼子年方三岁。诸子性格不同,出挑者也有那么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