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婆母,她的夫君。
最后,渐渐的全数化作了悲凉。
她这一生,短短的二十载,与母亲无缘,与生父疏离,唯一疼爱她的祖母前两年也已经去世,她所在意之人,唯有宋遂辰。
但宋遂辰似乎并不在意她。
可那又如何——
阮荣安从不是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的人,纵使世人不爱她,她也会爱自己,最爱自己。
不在意便不在意。
君既无心我便休,她阮荣安在世间走这一遭,不是只为了一个男人的。
阮荣安暗自咬牙,开始挣扎。
她不要死,她不能死!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锦被之下,阮荣安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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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似乎格外多雨,才晴没几日,又下了起来。
昨日还是艳阳天,可今晨起天就阴了下来,不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等到朝会开罢,雨势越发的大了。
近年来天灾人祸频发,干旱,虫灾,疫病,不时还有叛乱发生。
今年这样多的雨,恐生水灾。
为此公冶皓下朝之后耽搁了许多时间,同人部署,好应对之后的种种。
天子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只要所谓的灾患不会影响他的享乐,他便不会在意,在小朝会刚开始没多久,他就打了个呵欠,将这些事情全数托付给公冶皓,自己走了。
公冶皓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临近午膳才出宫。
马车又一次徐徐穿过漫长的宫道,雨水带来的潮湿水汽让他咳嗽越发厉害,他低着头用帕子捂住口鼻,支着肩,白玉似的肌肤因为闷咳泛起红晕。
如此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始终平静深幽,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出了宫门,外面候着的下人匆匆上了车。
“家主,夫人醒了!”他匆匆开口说出这个足矣让自家主人高兴的消息。
公冶皓一抬眼,便已经溢满了惊喜。
阮荣安是在一声惊雷中睁开了眼的。
帐幔垂落,可以听到外面的风雷声,不多时,雨水滴答,屋内昏暗只能看到一盏烛火,风动门窗,不住的轻响声中,她的感官渐渐回归。
她下意识就想叫人,但又顿住——
宋家人会不会更想让她死?
若是在昏睡之前,阮荣安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她在这座府邸中呆了三年,虽然上面的祖母和婆母都不是多么好相处的人,但对她还算和善,平日里并没有过多为难苛刻,她平日里除了和宋遂辰生气闹脾气外,并没有多少烦心事。
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
她的婆母并不满意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继室的人选。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帐幔已经被人掀开,是一月。
阮荣安勾唇笑起。
她就知道,一月一定会守着她的。
一月惊喜的喊了声夫人,阮荣安才重新睁大倦怠的眼,微微笑起。
“一月,找大夫,小心宋家。”趁着别的丫鬟还没进来,她伸手示意一月靠近,压低声音说。
一月愣住。
“是!”她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
一月是阮荣安的外祖,坐镇边关的经略安抚使廖振安亲自培养,然后送到外孙女身边的心腹丫鬟。
她精通武艺,谨慎心细,只要她还活着,就没人能越过她伤害阮荣安。
这会儿天还没亮,外面甚至还下着雨,但主子醒了这个消息迅速让整个凝辉院都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面带哀色,没人觉得阮荣安这是病愈,大家下意识以为,这是她们的侯夫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凝辉院的嘈杂很快传了出去,刘氏匆匆前往凝辉院。
阮荣安不敢闭眼,她担心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好在,大抵是睡得太久了,好不容易醒来,她也并不觉得困。
这份清醒一直维持到宋遂辰大步进来,屋内灯火通明,明亮的火光中,她可以看到宋遂辰的行色匆匆,以及看见她时眼中的惊喜。
“如意,你醒了。”那份惊喜一闪而逝,宋遂辰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随之有些担忧,上前温声说。
这份温和阮荣安已经太久太久不曾在宋遂辰身上感受到了。
若是昏睡前,她肯定会很感动,很开心。但现在,她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平静到近乎打量。
“如意?”对上她的目光,宋遂辰微顿,莫名有些不安。
阮荣安眨了一下眼,倦怠的半阖上,不想说话。
“侯爷,夫人虽然已经醒了,但神智还有些混沌,怕是不怎么认得人。”一月在一旁悄然看着,温声解释。
“她可有说什么?”
宋遂辰没有多想,开口问道。
“未曾。”
一月回答。
这段时间,一月一直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自家小姐说要小心宋家。
明明小姐生病前毫无征兆,而在自家小姐病重这些时日,她大多都守在一侧,唯一离开的那几次,都是因为刘氏还有宋遂辰来看自家小姐。
一定是那些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宋遂辰担忧不已,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阮荣安。
阮荣安哪怕闭着眼,也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不想在意,却依然忍不住不去在意。
片刻后,她睁开眼,安静的回看过去。
宋遂辰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高大,冷峻,总是面无表情。
其实他小时候也不是多么活泼爱笑的性子,只是对她格外体贴照顾,也是这份不同,让她执着了这么多年。
而现在也都没有了。
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在执着什么呢?阮荣安忽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