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园是我刚接管公冶家时命人起的,那时嫌家里人太吵,所以选了偏僻的地方……”
公冶皓徐徐道来,让阮荣安窥见了他少年时的一抹剪影。
那时他还不似现在这般喜怒不形于色,从容深沉,尚有些轻狂傲慢,会因为不喜欢家里人,就起了园子,又因为觉得自己的园子不能逊色,便精心设计,亲自动手,最后造就了这座独一无二的,为人称道的园子。
听到这里,阮荣安越发好奇了。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公冶家百年世家,早在开朝之初,就活跃在朝堂。
只是先帝时期,公冶家因为站错位置失势,才渐渐从朝堂上淡去身影,直到公冶皓起势,才又兴起。
这并不奇怪,任是如何的百年世家,也难保长长久久的富贵,起起伏伏才是常态。
公冶家地处嵩县,而嵩县紧挨着渭州州城,小小一座县城,繁华竟不下于州城。
而之前查到的消息里曾道,一座公冶家宅,竟占据了这座县城大约三成的地界,可见其昌盛。
在到公冶家时,阮荣安就知道这座宅子很大,长长的一条街,从头走到大门,一整堵墙未断,显然都是公冶家的地盘。
从外面看时,可以看到内里依山而建,可等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公冶家竟是将旁边那座山都圈进宅子里。
公冶皓的舒园就在东南角,前院一拐就到这里,倒是从后院到这里来,要花费不小的时间。
一路穿过回廊,廊上有花窗,将种种景致框在其中,倒是别有韵味。
这便是所谓的框景了。
越过一条溪上拱桥,公冶皓笑道,“那就是舒园。”
舒园门口,是一颗很高大的松树,枝叶蜿蜒向西,恰恰将园门笼在其下,从门口进去,更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那是一种和阮荣安的阮园截然不同的景致。
阮园精美,但更富丽,而这舒园,拙仆清幽,说不出的风雅秀逸。
便如公冶皓此人。
立身其中,阮荣安不由吐了口气,只觉身心都为之轻快起来。
“不愧是先生。”她赞道。
虽然还没有去到江南,但阮荣安想,便是江南,也未必能寻出几个比这更好的园子。
“你住那里如何?”
公冶皓含蓄的笑了笑,抬手指向二楼。
这边的小楼和京市的又不同,扶梯在外,楼上竹帘半卷,阮荣安还没见过这种,一时间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她和公冶皓说了声,就带着人往楼上去了。
“还是这样急。”
公冶皓无奈。
第30章
上了二楼,阳光穿过半卷的竹帘落进走廊,墙边的高几上放着兰花,叶影浮动。
格花门推开,屋内种种就落进了眼中。
左右隔间用半圆的垂花门分开,帐幔半挂,后面是一扇大窗户,窗下放着长条高桌,桌上是一瓶插好的丹桂,风轻轻一吹,屋内就弥漫了香气。
往旁边一拐,才发现这这只是前厅,往后四面连接,中间是天井,从窗户可以看到下面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芭蕉,以及水缸。
寝室在后面,三间屋子打通,十分宽敞。
屋内的帐幔和寝被用的都是银红藕粉这样的颜色,即不会太艳,又附和了阮荣安爱红的喜好。
只是一眼,阮荣安就喜欢上了。
“真是不错,一月,要不咱们在渭州也置办个园子吧。”她笑道。
阮荣安之前置办产业,多半是庄子和铺子,房产也有,但也不多,更别说园子了。
阮荣安想买,一月自然说好,笑道,“我这就让人去置办。”
阮荣安就笑了。
屋子四面都开了窗,采光极好,寝室的妆台就放在窗下,从这里看去,可以瞧见楼下园子里的种种,一抬眼,甚至能看到园子外面。
住在这样的地方,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几个丫鬟忙碌着开始安顿,阮荣安去了楼下,思绪在缓步之中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回忆起之前许多疑惑。
其中最困扰她的,毫无疑问是梁夫人的态度,她为何会那样?
紧跟着就是公冶皓在面对公冶家人时的冷淡。
阮荣安有些出神,手中的团扇停在身前,她想起了曾经公冶皓安慰她时所说的那些话。
少时的她总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不幸的人了,冷淡的继母,疏离的生父,可偏偏两人整日恩爱,与她那些弟弟妹妹整日和睦欢乐,一家人在一起,显得她像个外人。
满腔的心思无处诉说,直到遇见公冶皓,温文尔雅,从容雅致,待她和善,她又救过他,有救命之恩,她不自觉的就将心事说给了他。
彼时公冶皓便开始安慰开解她。
阮荣安一直觉得他是聪明透彻,见多识广,所以才能说出那些劝解的话——
但似乎不是。
公冶家如此,他在少时,是不是也曾如她一般烦恼失落,最后才渐渐想通,最后甚至能那样平静的开解她。
想到这里,阮荣安忽然就有些懊悔,更多的是心疼。
真是奇怪,明明她觉得以公冶皓的身份地位,实在不该心疼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心疼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可她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在心中浮现出这种念头。
阮荣安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