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个称呼,陆氏耳热,瞬时回神,下意识一看,就见刚刚伴在身侧的儿女已经偷偷溜了出去,正回头朝她促狭的笑。
她只好瞪了眼云清风,年轻时这般叫叫也就罢了,如今儿女都有了,还这样叫,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
不过这个话题两人说过许多次,云清风无论如何也不改,陆氏也懒得再说。
“没事,只是在想如意。”她道。
“今日那表姑娘?她有何不同?”云清风并不在意所谓的表姑娘,只是见妻子如此,忍不住问道。
陆氏看他一眼,没再说起此事。
这件事,是个,哪怕是枕边人,也不能诉说的秘密。
小楼上,阮荣安推开窗,外面是花木扶疏的院子。
九月末,桂花开到盛时,又有山茶将绽。丫鬟们正忙忙碌碌的收拾屋子,她坐下提笔,开始写信。
有些事,在一起时不觉得如何,等到分开,才觉思念。
从京都到江南,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再回忆,从前的纷纷扰扰阮荣安已经没怎么再想起,惦念更多的是这沿途的景致——
还有人。
也不知道先生现下身体如何了。
从漳州去往京都,气候渐渐干燥,如此反复,阮荣安有些担心他会受不了。
提笔洒洒洋洋写下一封信,阮荣安放下,看了一遍后装起。
一月早就准备好,在一旁笑看,她撇见,略有些耳热,就听这丫鬟打趣,“难得见姑娘这样啰嗦呢。”
竟连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
阮荣安瞪她一眼,轻咳一声,“就你知道。”
“哪里难得,姑娘每次见着相爷,话都是极多的。”二月也嘻嘻笑道。
三月点头,四月嘿嘿一笑。
“去去去。”阮荣安撵人。
“姑娘真的不准备多待些时日吗?”二月收敛了些,却也是眉眼带笑,问道。
几个丫鬟一直不知道阮荣安为什么要来南州,直到刚才在堂上见到那夫人才恍然。
像,实在是太像了。
她们不敢问,只是在心中忍不住猜测,谁知等回来就听阮荣安说不必太多收拾,过两日就要动身离开。
不是来找人吗?怎么就你要走了?
难道是见着人伤心了?
几个丫鬟一时间心疼的不行。
“不必,还有事要做。”阮荣安面上的笑不自觉收敛起来,垂眸思绪纷飞。
南蛮……
休憩半日,傍晚时分太夫人院中来了丫鬟请阮荣安去用膳。
到底是晚辈,云家不好准备接风宴,但晚宴也是几分丰盛,热热闹闹好几桌,之前没见着的晚辈阮荣安也认识了大半。
晚宴过后,阮荣安离开,陆氏伴在太夫人身边目送,嘴角的笑略有些勉强。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很是心疼这个孙女。
“如意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想太多。”她轻声叮嘱。
“祖母…”陆氏倚在太夫人身边,低声啜泣。
那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啊。
太夫人知道她的心痛,耐心安抚。
陆氏多想追上去,多想和她的如意好好说说话,问问她过的可好,可有人给她委屈受,可她不能,她要做出不认识的模样来,什么都不能做。
廖秋声已经死了。
当今天下,再无廖秋声,只有陆氏女文雁。
“祖母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要忍,忍住了,万万不能表露出异样来。”
欺瞒君上,若要从重处罚,可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这件事,阮荣安知道,老太太知道,陆氏也知道。
她低低应了一声,等到离开太夫人院中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异状了。
陆氏是太夫人娘家的女孩,从嫁进云家后,就格外受老太太喜欢,更亲近三分,似这般留下说话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没有人多想。
一路穿过院子,陆氏面上含笑,心中却总有些郁郁,谁知行到一半,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如意。
“这茶花生的真好。”阮荣安叹道。
院中一颗山茶花依着假山而生,眼下正是初绽之时。三两朵火红秾艳的花点缀在苍翠叶片之间,分外招人眼。
天已经黑了,满园的灯火绚丽明亮,灯下赏花,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阮荣安和云二十三娘以及几个姑娘站在廊下看着,眼中惊叹。
南州园林之美,天下皆知。
陆氏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瞧见她,众人立即见礼,云二十三娘名云摇枝,是阮荣安同辈中寥寥几个未嫁的姑娘之一,旁边陪着的,大多都是小辈。
云摇枝叫了声婶婶,阮荣安慢慢回头看去,含笑唤了声舅母。
陆氏心绪起伏,低低应了一声。
是巧合吗?
她想。
当然不是,阮荣安来云家就是为了看她,所以在同云家的姑娘们说话时,就旁敲侧击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也让丫鬟打探,知道陆氏平日里来往的地方。
她是特意引着一众姑娘来此等着陆氏的。
阮荣安……总想多看看她,多看看自己的母亲。
“如意喜欢这红山茶?”陆氏知道自己该走的,她不该靠近阮荣安,可她就是挪不动步子,非但挪不动,还忍不住开口搭起了话。
阮荣安笑了笑,她戴着绯色的面纱,只露出含笑的眉眼,眉目流转,波光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