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看得汪顺利浑身僵硬,怀里兜着的菌子‘咕噜噜’掉了一地。
本来离他十米远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眼跟前,一张眼眶空洞、老态龙钟的惨白脸孔,和他的鼻尖贴在一起。
冰冷粘稠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脸上,腥臭腥臭;
那是从对方没有眼珠的眉眶里,渗出来的腐血。
汪顺利被吓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撒开腿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他大喊大叫,“有没有人?!”
“救命,救命!!”
然而村庄里的每一户都紧闭大门,一幢幢陈旧的、没有人烟的房屋中,只有寂静。
他肝胆俱裂,逃跑途中大脑一片混乱;
爸妈去哪了?侄女汪清呢?!为什么连媳妇也不在家……
等等,他明明在橡树林里摘菌子,明明爸妈早已去世多年、祖宅也重新翻修过,为什么村子里的房屋都是几十年前的景象?!
这到底是哪里?!
汪顺利陡然清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呼吸间那双手已经从十几岁光滑的少年人皮肤,骤然变得因常年劳作皲裂生出老茧。
他整个人开始发抖。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儿了。
他早已娶妻生子,是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庄稼汉。
汪顺利记得自己那天晌午去了橡树林里,蹲在地上摘菌子,忽然感到后颈吹起一阵刺骨的冷风,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回头一望,被扑面而来的大哥的鬼魂冲晕了过去。
再然后便失去意识,出现在这里。
但他隐约觉得,眼前发生的恐怖且怪诞的一幕,自己似乎已经历了很多次。
他被困在无人的村庄里,陷入了一种反复糊涂又清醒过来的可怖轮回。
汪顺利还发现四十多岁的自己跑得无比轻盈,脚下的每一步都是飘忽的,就像……
就像鬼一样,脚底沾不到地面。
更让他恐惧到情绪崩溃的是,诡异的村庄如同一片死水,他却能清晰感知到,有东西在他的身后。
轻飘飘的重量浮在他的肩头,一滴接着一滴的粘稠液体,落在他的后肩膀上。
汪顺利颤抖着垂下视线,能看到自己的脚后跟处紧贴着一个阔面的袍子,无风轻晃。
那是一件黑绸缎、红绿交织纹路的寿衣。
寿衣的下摆空空荡荡,没有东西……
第90章
就在汪顺利绝望之际, 一缕淡淡的红色薄烟如同飘带雾气,不知何时在昏暗的死村中弥漫开来。
湿冷的红色颗粒像极细的雨。
他吸入鼻尖,长时间没有嗅觉味觉的他, 竟咂么出一点腥甜滋味。
不等汪顺利恍惚, 他身后漂浮的厉鬼也被红雾勾引得躁动起来。
他只感到一股头皮发麻的阴冷, 从背后穿体而过——只见穿着寿衣的大哥透过了他, 猛地往前面飞扑, 消失在视野中。
刹那间,汪顺利眼前的村庄、景色都泛起涟漪, 时虚时实。
“……虞大师,您就取了两滴血, 够用吗?”
“够, 汪建设的鬼魂纠缠你父亲是有原因的, 只要感应到你父亲的气血, 无论多少都能将其引出。”
“我要开始做法布阵了, 切记, 无论如何都不要跳出我给你圈画的护身阵法,只要呆在里面就能保证你绝对安全……”
“……”
随着大哥的鬼魂消失, 汪顺利所处的旧村动荡不安,他隐约听到了儿子汪平锦、以及另一个清透陌生的女声, 隔着纱一样村庄从远处传来。
他甚至能模糊看到村庄之后,熟悉的家具和摆件。
汪顺利伸出手向前跑往前抓,试图打破这层屏障一样的怪地方。
可他却怎么都跑不到尽头,挥不去眼前的浓雾逃不出去。
他焦急地流出眼泪,嗷嗷直喊:“儿啊!平锦!我在这儿!!”
取完指尖血重新回到祖宅的汪平锦,此时正老老实实蹲在虞妗妗在院子一角给他画的小阵中,他忽然感觉耳道里面痒痒的。
身子一抖嗦, 汪平锦用手指掏了掏,面带疑窦抬头四下张望。
他刚刚好像听到父亲的声音了。
应该是错觉。
他没多想,缩着脑袋看着不远处的虞大师手持三炷香,四方敬过之后,将其插在地面上临时作香炉使用的碗中。
而后又从挎包里掏出一沓子黄纸,和一把小剪刀。
待虞妗妗用剪子咔嚓咔嚓剪出个巴掌大的纸人后,她在背面写上汪顺利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再将那滴神奇地、放置在瓶中许久也没干涸的指尖血,倒在了纸人正面的头部。
她用手指摸平血珠后,纸人的眼部被血浸润。
虞妗妗再两指并作剑指把纸人夹在其中,口中念念有词后忽得向前一抛。
紧接着汪平锦便看到神奇的一幕,忍不住低呼:
“卧槽!”
只见黄色的纸人飘飘悠悠落在地上后,剪出的四肢、脑袋开始自己折动,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往前走。
这是秘术‘撒豆成兵’。
纸人上有汪顺利的八字和气血,在用感知存世的鬼魂眼中,会被当成汪顺利本人。
静待几秒钟,虞妗妗忽然睁开双眸,瞳孔竖成一条细缝隙:
“来了。”
汪平锦还没反应过来,愣愣问了句:“什么?”
“滋…滋滋……”细碎的电流声在祖宅的屋中响起,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的灯罩里光源忽闪。
急促的闪烁中,客厅放置的玻璃桌和其余家具开始轻颤,桌角的杯子很快震到了边缘,掉下去摔在地上,刺耳的脆响后水杯摔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