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只挂着一盏灯,为了让人大概看清周围情况。
进船舱的路并不算宽,薛察意识到那是云城基地的人在说话,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让着他们先。
那些话他听了半截,很是轻浮。
面上露出几分不喜。
他往姜暮脸上看去,不爱说话的男人抿紧唇,比平日的冷淡更显得生人勿近。
凉风刺骨,裹挟着一股不知名的杀意。
或许是他看错了,薛察开始怀疑是灯光的原因导致这样的错觉。
三人喝了酒,走出来时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
姜满嗅觉灵敏,皱着脸捏着鼻子窝在姜暮的怀里:“爸爸,臭。”
她的声音很小,那三人都没听清说的什么,但是听出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田坤压下眉头,嫌弃地横了一眼过去。
灯光昏暗——
高挑的男人被孩子的脑袋挡住半张脸,但能看出身材很不错,皮肤也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帅哥。
那孩子白白胖胖,看着比末世前的孩子都要健康。
他看不到脸,但是乍得一看,像极了他丢到丧尸堆的那个孩子。
姜暮的孩子。
田坤眯着眼打量着那对父女,那个男人……
不管是从身材还是感觉,都神似姜暮,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也不由得为这个猜想感到可笑。
姜暮早就死在了丧尸堆里,那个孩子也是。
他亲眼看着那个孩子被丧尸围住,最后消失不见。
但这并不影响他生气,喝了点小酒的田坤被过往的那些不快带出了情绪,逼近薛察问道:“他也是海岛基地的?”
薛察这人他在餐桌上见过,那在海岛基地应该也算是有点地位的。
薛察在末世见过不少这样颐气指使的人,但对云城基地首领弟弟问的问题感到很意外。
姜暮并没有在云城基地的人面前露过面,按道理应该没什么过节。
不过他想到姜暮不让他带着姜满去晚宴时,不由得发散思想:或许这两人以前认识也不一定。
而姜暮显然并不想和他接触。
不过从这短短的接触来看,眼前的黄毛的确是个不好相处的大少爷。
薛察脚下一转,像是无意间挡住了田坤看过去的视线:“是的。”
看不到人,田坤扭动脖子去看,薛察再挡。
“你……”田坤抬起手指刚要发作,身侧的人察觉不好连忙拉住了田坤的胳膊,“坤哥,首领刚刚让我们吹一会儿风,车上东西还没拿呢,要不现在去?”
首领两个字一冒出来,田坤到嘴的话就咽下去了。
黄毛眼底压不住的戾气,到底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得罪海岛基地的人并不是一个好决定,如果耽误了堂哥的事情他也没好果子吃。
“走!”
田坤心里憋着气,到底还是没有让那个像姜暮的男人过来。
薛察轻嗤一声:“真当自己是大爷呢,到处撒泼。”
他转身揽住姜暮的肩膀——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练的,肌肉紧实还硬,薛察嘚瑟地看向姜暮:“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没让这狗东西为难你。”
男人将跟随田坤的视线收回,眼神跟淬了冰似的。
云城基地里的记忆在碰到田坤的那一刻,如开了闸的洪水在他脑子里奔腾。
被故意排挤的日子、在他们被丧尸围攻苦苦挣扎却无人来救的日子……
也是这个人——
站在基地围墙内,坏笑着将孩子丢出基地。
过往如砒霜,丧尸咂着嘴品尝到了仇恨的滋味。
这人——
他要啖其肉,饮其血。
姜满感觉爸爸凶凶的,她还抱着爆米花空不出手来,干脆将自己软绵绵暖呼呼的脸颊贴过去蹭蹭。
像小猫咪撒娇一样,蹭着父亲的脑袋喵喵叫。
“爸爸,不要不高兴。”她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用自己的方式哄着姜暮。
脸上突袭的热度和柔软让他回过神。
对上孩子眼底的濡慕和关心,仇恨的种子被姜满的小铲子挖出来,哼哧哼哧地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
对,他还有一个人类幼崽。
心底某一处突然柔软了下来。
她的眼睛明亮又天真,像是承载着世间万物最美好的事物;她的声音很甜,像是传说中会唱出最动听歌曲的美人鱼……
她称呼自己为爸爸,濡慕的眼神让他生不出一点气。
缺失记忆的姜暮沉浸在当爹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和叽叽喳喳的姜满不同,姜暮不爱说话,偶尔才会回答她的问题,用的还是很简短的句子。
但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为姜满划上了一片领地。
即使她踏出那一块地方,在他的世界畅游,姜暮也不会阻止。
他想,这个人得杀,但是得避开姜满。
血腥不能沾染在她的世界里,她这样的小孩本应该无忧无虑地活在童话世界里的。
或者——
他眺望着远方,寻找最佳的居住地。
他可以给她打造出姜满喜欢的世界。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和田坤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憋了一肚子气的田坤即使被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依旧睡不着。
周围的一切他都厌恶,鼻尖似有若无的海腥味、海水拍打的声响,像是爆竹被点燃的引线一点点缩短,到最后彻底在他脑子里炸开。
自从断了手脚后,他的脾气就变得古怪起来。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一次他没有叫其他跟班,而是独自走出了房间,去了甲板上对着海风抽了一支烟。
这个点不早了,但没想到还是碰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