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
他有种很微妙的直觉,如果他不能在这里有所收获,见不到福禄事小,他自己只怕也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无法离开。
这里与无忧乡不同。
那是一处家乡,这是一座监牢。
黎渐川闭了闭眼。
他冷静下来,翻开记忆,从头到尾,再次一遍遍梳理起福禄天君的一生,想从中窥出自己需要的答案。
忽然,在这次梳理进行到第八次的时候,黎渐川神色一动,蓦地睁开了眼。
祂不在意过往,因为过往已经过去,祂也不在意未来,因为未来对祂毫无意义。
祂追求力量,喜爱多子,存在野心,暗有图谋,可失去力量祂也无所谓,多子背叛祂也不关心,野心空落祂也不在乎,图谋有被毁坏的风险,祂也不打算强求到底。
声名地位,力量信仰,情感生命。
祂好像什么都需要,又好像什么都不要。
福禄天君。
祂是福,是禄,是人类无穷的欲望与需求。
可却从来都不是他自己。
黎渐川张了张嘴:“……周意。”
他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个名字来自珠子文字记录里所记的福禄天君的过去。
珠子曾以时间之力窥到,福禄天君出生时,周家为剥离他的一切,将他的父母杀死在他的襁褓前。
他的父母直至身死,也都并不知道家族的打算。他们心心念念盼着自己的孩子降生,还为他取了名字,便叫周意,小名阿意。
村户人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只知万事如意,他们盼着他万事如意,便为他取了一个意字。
但在他们死后,周意不叫周意,也没有万事如意。周家没有为他们创造的神明冠上名字,只一直称呼他为福禄天君。
他早慧,知道福禄天君不是他的名字,可他到底叫什么,周家却无人告诉他,或者准确说,是无人愿意告诉他。
他们漠视他,不理他,除了上供祈祷,不与他说一个字,真把他当成了一座石雕的神像,而非活人。
所以渐渐地,他便也真成了一座石雕的神像,不喜不怒,无心无情。
黎渐川也不知道这个福禄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能否引起他的注意,但他仍试着喊了出来。
浓雾不动,空间空荡。
黎渐川提起的一口气缓缓泄了。
他有些头疼地敲了敲额角,正要再多琢磨,却突然在这应当空无一人的雾中听到了一道声音。
“谁……谁在叫我?”
这是道少年声音:“是有人在叫我吗?”
黎渐川霍然转身,向声源处望去。
迟疑的脚步声传来。
浓雾滚动,一道身穿华丽道袍的少年身影破雾而出,抬起一张没有五官的空白的脸,似朝黎渐川看来:“是你吗?是你……在叫我?”
第506章 有喜
黎渐川的目光在少年空白的脸上顿了一顿,心念电转间,试探着开了口:“你是周意?”
“不错,”少年停在几步外,也没有贸然靠近黎渐川,他面上没有五官,但黎渐川却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他似在好奇地打量着黎渐川,“你知道我的名字,却好像不认识我?”
“你是谁?”
“也是误入这里的未来之人?”
方才距离还远,听不太清,现下近了,便能发觉少年说话的声调颇为古怪,明明只是简单的话语,他说出口却像是在念什么佶屈聱牙的文字一般,拗口且晦涩。
似是许久不曾说话,也不会说话。
黎渐川没有忽略这一点,且还捕捉到了少年话语里的重点:“未来之人?”
他故作惊疑与犹豫:“什么是未来之人……在这里,你还见到过其他人?”顿了下,他又想起什么般,补充道,“我叫孟小川,确实是误入这里,也不认识你,我之所以在这里呼喊周意,是听说类似眼前这种场景很可能是福禄天君的神国无心地,想要出去,不迷失,可以尝试呼喊福禄天君的真名……”
黎渐川的话真假掺半。
他边说,边留意着少年的反应。
“你看我像福禄天君吗?”少年闻言偏头。
这是个很寻常的问题,可黎渐川偏偏从中嗅出了极大的危险。
他思忖片刻,回答:“不像。”
少年笑起来:“我也觉得不像。”
“周意就是周意,福禄天君就是福禄天君,即使是同一个人,又怎么会像呢?”少年说着奇怪的话,没什么顾忌地掀开华丽道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姿态自在极了。
“你也别拘谨,坐吧。”
他热情地招呼黎渐川,为其解答了一个疑惑:“未来之人呀,就是字面意思,来自未来。按你们的话说,应该是我这个现在的两百年后,没有大羿,没有大夏,只有夏国的未来。”
“说起来,误入这里的未来之人挺多,可能和我聊上超过三句的,却实在太少。”
少年忧愁叹气:“有些疯得厉害,连个名号也不报,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有些是看着不太疯,但其实疯得挺厉害的,喜欢说些我听都听不懂的话,还叫我福禄天君,还有些确实疯得不厉害,可却也无趣得很,想聊都聊不下去。”
“如你一样的,这么些年月,我也只遇到过两个。”
黎渐川没有察觉到少年的敌意,便顺着他的意,也席地而坐。
这地面却也古怪,双脚行走其上时,能感觉到是坚硬的,如正常地面一样,可此刻坐下,却又有些柔软,好像垫了软垫。
“他们都是什么人?”黎渐川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