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令(35)
鼎中人骨密密麻麻地被一层层红衣粘附,待鼎中火彻底湮灭,四周夜不分明之际,雨花娘娘手指微微翻动,台上凭空生出一群人。
与众百姓不同的是,他们皆身着白衣,头戴白布,宛如披麻戴孝。
谢以令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去庙里还愿的那位妇人,她本早已跳入火中化为了灰烬,现如今又被雨花娘娘动动手指造了出来。
而那具人骨,已成森森白色,也不再似孩童般,反而更像成人大小。在一众白衣人的簇拥之下,献到了雨花娘娘眼前。
那尊金像双臂抬动,将白骨挽在怀中。众人皆埋头叩首,一言不发。
这时,山间拢聚的黑云破裂,有秋月溶溶之色洒落于高台,映着那金身人像的雨花神。
顾桓之问道:“这就是抱骨祭天?”
谢以令没说话,听见身边的南宫赐道:“用幼童献祭,出来的却是成人骨,说明她最后想要的是一个成人。而成人不论男女,身上共有两百零六块骨头。怀戒骨则是人身上聚集最多精华的一块,至于具体哪一块则因人而异。”
顾桓之道:“这么说来,她至少要找两百零六名拥有怀戒骨的人?可这祭祀一年一次,那不得两百多年?”
谢以令冷声道:“她没那么傻,名义上一年一次祭祀,可私底下,就说不定了。”
“那她岂不知残害了多少性命!”顾桓之气愤得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居然还恬不知耻地为自己建了座庙宇,受他人供奉。”
谢以令拍了拍他,低声道:“快看,怀戒骨出来了。”
只见原本还在雨花金像怀中的人骨,此时已化作小而明亮的一块。
一位百姓双手端着木盘迎上去,那怀戒骨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盘中。
欢呼声与明火在此刻一并生起,像是某种祭祀舞,红与白交错相织,如百条红鲤在白水中肆意游荡,又像白水囚着红鲤,不得自由。
顾桓之正色道:“无论这雨花娘娘有何用意,以滥杀无辜之人达成目的,终是恶行,我为仙门之人,绝不能无动于衷,让她继续行恶。”
谢以令心里认同,却又担忧道:“可她实力不容小觑,恐怕不能轻易降服。”
顾桓之忍不住看了一眼南宫赐的神色,道:“这不是还有扶风道长吗?我想,扶风道长对这类事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
南宫赐回看他一眼:“顾公子心怀大义,扶风佩服。若能尽一份薄力,自然不会推辞。”
顾桓之听见此话,心里立即有了几分把握,待看见谢以令,把握又退去几分,犹豫道:“可是谢师兄……”
他想到谢以令不过是个凡人,且才拜师没几天,估计还没来得及学一些法术,不免有些担忧。
谢以令见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不觉有些汗颜。他拍拍胸膛,壮了壮士气道:“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的。师尊给我的凝丹丸应该也吸收得差不多了,不如我试试。”
说罢,他有模有样地学起南宫赐施法的动作。
或许是吃了凝丹丸的缘故,这次运灵,谢以令竟感到隐约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心下微沉,尝试着操控那股力量。
一股熟悉的灵力从足底窜向两臂,直冲头顶,又捣脏肺,极不安宁。
然而这股不安宁带给谢以令的,却是灵力有可能恢复的好兆头。他不免想看看能否使出些许灵力,一抬手,不想用力过度。
一道白光从山间草丛迸发出去,阴差阳错地正好打在那端着木盘的百姓身上。
那百姓猛然被一股灵力打中,本就是傀儡之躯,哪里受得了此重击,当即身子歪斜,摇摇晃晃地左右摆了几下,“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盘中的怀戒骨也顺着力道“咕噜”地往一边滚动。
要遭!谢以令心中大叫不好,以为被那雨花神发现了藏匿地点,下意识准备遁地而逃,身旁的南宫赐却在此时迎身而出。
“喂,南——师尊!”谢以令吃了一惊,差点忘了尊称,伸手去拦已是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白色身影径直飞向雨花台。
顾桓之见状,也不再躲藏,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谢以令索性也站起了身,低头一看,旁边的小鬼头正睡得口水横流,他无奈道:“阿四,阿四?阿四!”
见人叫不醒,他弯下腰,捏起阿四的圆脸:“碰见正事就睡大觉,谁教你的?”
“啊?”阿四被人强行从满桌美味佳肴中拖出来,心情实在说不上好,睁眼见是谢以令,更气恼道:“谢辞哥哥,你赔我槐花斩肉、黄金碎香饼……”
谢以令不仅打断了他做梦,还要打断他抗议的一系列话:“我赔,我都赔,不过你再睡下去,等我走了,小心山上的豺狼虎豹吃了你。”
阿四撇撇嘴道:“我才不怕。”
回应他的是,谢以令一记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走了!我们赶快过去看看。”
“诶等等!”阿四抓着他的两根手指,努了努嘴,“你跟他,就是那个人,现在是怎么回事儿?”
谢以令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事。
“阿四,”他蹲下来,语重心长地嘱咐眼前的阿四,“南宫赐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跟他现在是师徒关系。所以,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你也要假装不记得我,知道吗?”
阿四双手抱头道:“好复杂,不过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行!”谢以令拎起他后颈的衣服,“赶快过去帮忙!”
那弄丢了怀戒骨的百姓正躬着腰在地上四处寻找,满脸冷汗如雨下。他一边找口中一边不断念道:“雨花娘娘恕罪,雨花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