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缚春恩(172)CP

作者: 莲卿 阅读记录

谢暄猛地挣开了双眼,原来是一滴又一滴的血落了在眼角,视线中只有殷红一片。

但他依然能感到很冷,很疼,他想和傅行简说,松手吧,你哪怕割断手掌,流再多的血我也活不了了。

“椿山……”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我……葬在……”

“什……什么?”

“椿山的朔风……台……”

对,就是那里,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他不想去皇陵,他不想让父皇和母后看到他被杀的凄惨模样。

那里是有些冷,风也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大概是他喜欢站在那崖边远眺,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如此想着,眼前猩红竟渐渐褪去,风里包裹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馥郁,还有他熟悉的,属于祭奠的味道。

这是……?

谢暄猛然回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母亲的无名冢旁立了一座新坟,坟前青灰色的烟盖住了碑文,一只手拿起了压在一叠黄纸上的石头,抽出一张来,放在了膝上。

可叠得并不整齐。

“怎么办呢兰时。”他听见傅行简在说话,没有悲恸,好似闲聊似的与他打着商量,“我叠的这么差,你万一用不可怎么办?”

说着,他叠纸的手一顿,捏起一只扁扁的元宝举起来,天光透不过来,在他的眉眼上打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要不然就让你用不了,你缺钱了就会来找我要是不是?”

低低地笑声拍打着崖壁,可明明在笑,黄土上却出现了一滴深褐色的水痕,“你是不是恨死我了,不然为什么我如何求你,都不肯来见我一面,你不来见我,我又如何求你原谅……”

谢暄看清楚了那只高举的手,一道长疤狰狞地横在在掌心,薄薄的纸片罢了,他也捏得很费力,忽然扑扇了几下,被风带到了悬崖之外。

“傅意深,你怎么又……!”

谢暄的手悬在了傅行简的肩上,他们一起回头,看到狭窄的山路上走上来的人。

“他已经不在了!”这是……萧九渊,“你这样日日念着,他会被人世间的执念缠住魂魄,如何还能往生!”

“对啊,我就是要缠住他。”傅行简又抽出一张纸,放在膝上,十指尽力地张开,“不把他困在这里,我怎么找到他。”

“你——!”萧九渊走上前,一把拉住傅行简的手臂,“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行不行,你对着这座坟墓说了有一万遍对不起,可他回来过吗,哪怕是托个梦骂你一顿!”

萧九渊急促的声音蓦然一顿,久久无言,直到一声叹息,“意深啊,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他……根本不愿再见你。”

最后一只元宝被投进火中,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霎时间变成了灰黑色,可它还在随风尽力燃着,却不知自己越尽力,就会消逝得越快。

萧九渊没有再说话,他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这片灰烬,直到它燃尽。

“再不走天晚露重,你的腿又会疼得彻夜难眠。”

傅行简沉默了下,抬起手臂,

“走吧。”

为什么会疼得彻夜难眠,他为什么要让萧九渊搀扶,他的腿……!?

萧九渊弯下腰,用自己的手臂撑起傅行简的身体,那两条平时走起路来他追着都费力的腿竟是这般绵软无力,连支撑身体都无法做到。

“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傅行简微顿,“竹杖给我。”

“不给,这可是下山路,稍有不慎就会滚落。”

“你还有你的事要做,以后我总要自己来的。”

“怎么你遇着和他有关的事就这么倔呢!”

“你放我下来!”

争执戛然而止,一支竹杖顺着崎岖的山路向下滚落,反反复复地撞在乱石上,直到劈裂。

山路上的两个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直到萧九渊叹了一口气,

“后悔吗。”

“……什么?”许久,傅行简的声音才透过枝叶传来。

“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能为了带他到这里安葬,为了守他,竟会生生地自断双腿!”萧九渊背负着傅行简,急促粗重呼吸甚至惊了枝头的飞鸟,“我恨他用强权势压,我恨他困住了你,可我竟不知道,困住你的竟然会是你自己,你到底何时对他情深至此……”

“我没有资格说情深二字。”傅行简打断他,没有解释,“落雨了,走吧——”

声音断得太过戛然,萧九渊感到背上的人似乎在用力撑起自己,脚下都差点不稳,“你怎么了?”

“子羡……”傅行简回头,茫茫地看向愈见晦暗,空无一人的来路,“我好像听到他在唤我。”

---

谢暄喊得心口剧痛,可他无论如何大声,傅行简好像都听不到,直到那道停顿的身影再次前行,渐渐被雾霭吞噬,一点一点地,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告诉傅行简,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归根结底,都是他不该贪恋,不该将他们的命运强硬地拧在一起,用自己必死的结局毁了他本该身名俱泰的一生。

山风仍在耳边呼啸,一道不该出现的,刺眼的光线却从山间如鬼魅般的黝黯的阴影下强行挤进来,双目顿时被刺得剧痛,谢暄想捂上眼睛,可他的双臂仿佛被藤蔓缠住,心口如撕裂般疼痛。

“快了,快了,殿下别动。”

“你们按住殿下的手臂!”

“郎中你能不能快点儿。”

“这,这岂是快的事!”

那道光陡然强硬起来,在彻心彻骨的疼痛之下强行撕开他的双眼,纷乱声音不由分说地往他耳朵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