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恩(44)CP
“大人,咱们就拣了拣骨头。”一名杂役出来,大口呼了几口气才道,“剩下的弄不出来来了,几乎没地儿下脚,里头那张停尸床也脏得不像个样子。”
“辛苦了。”傅行简道,“今日这活不轻松,我会秉明何大人,这次的殓尸费用会给双倍。”
几人虽蒙着口鼻看不出笑,可眼角立刻飞起的纹路昭示了他们的欣喜。
“你们进去可发现什么不寻常的?”
“有有。”银钱多了,杂役更是答得更是积极,“小的也算见识过不少,可这样的还是头回见,而且咱们进去的时候地上就有不少脚印,看起来倒像是刚踩的。”
“脚印?”孟亭松敏感地抬头,与同样看向他的傅行简对视一眼,
“还有没有手套和蒙口布。”傅行简问道。
“有的。”孟亭松拿给傅行简,自己也穿戴上,提起灯与傅行简一起靠近门边,蹲了下来。
门槛上有一枚沾有秽物的脚印,他们二人同时注意到了。
“这是……”孟亭松显然也看出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先行带着尸首去下葬吧,别误了时辰。”傅行简起身,瞟了眼仍站在门口,却翘首朝这边不停张望的守门人。
孟亭松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太熟悉傅行简的脾气,最终只是叮嘱他当心,招呼杂役抬起木板前往郊外坟地而去。
义庄霎时间归于死寂。
月光凉浸浸地淌下来,流得到处都是,亮的地方更亮,黑的地方更黑。
傅行简正站在义庄最无遮无拦的明亮之处,忽而转身,面相了房屋后面那片如同深渊一般黑影处,淡淡开口道,
“佟指挥使,别来无恙。”
第35章
枯枝凄厉的断裂声一下一下的,由远及近,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傅行简的视野里。
佟昭正鼻间无声地哼笑了下,“傅大人好眼力。”
“门槛上的这枚鞋底纹路清晰,是硬底的皮靴,就算是锦衣卫,也非一般人可穿着,且秽物仍黏腻着,还未完全风干,显然是刚刚遗留不久的。”傅行简说话间仍是颔首,礼数周到,“所以大人应该还在附近。”
佟昭正倒也不恼,“傅大人恐怕进门就发现了吧。”
“是在马车上被追赶之时,就有所猜测。”
“佟某倒是让你给诈出来了。”佟昭正看似无奈地摇摇头,挑眉笑道,“傅大人今晚可真够忙的,天阙楼里闹了一出,佟某还以为大人会和潞王殿下回府如胶似漆,可没想到又去了大理寺,然后这样恰好地赶到了义庄。”
傅行简气息稍顿,抬头与佟昭正相视而对,眸色坦诚,“佟大人,在下不愿与潞王结亲虽是世人皆知之事,但无论是趁虚而入的青楼小唱,还是企图将潞王置于死地的滔天权贵,只要在下还在这条船上,就不能让这船轻易翻了,淹着我傅家。”
“傅大人痛快,那佟某也就直说了。”佟昭正手扶腰间的绣春刀,看似爽朗一笑,“世人亦皆知,这段婚约可不是哄潞王开心这么简单,皇上忌惮潞王嫡皇子的身份,同样也忌惮傅家的根深蒂固,你二人无论谁有异心,对皇上而言都是心腹大患,又岂容有变?”
此言一出,傅行简敛目,嘴角在光照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在下明白,我与潞王,必须在一起,却不能真的在一起,但……”
再抬眸时,傅行简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与黯然,“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下不得不再寻一艘稳妥的大船栖身,以求将来翻覆之时得以保全我傅家上下。”
佟昭正忽然沉默。
他用那双在黑夜里也如鹰隼般的眼睛锁住傅行简,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是年少成名的天纵之才,是朝中谦恭有礼,勤勉有加的新晋官员,若加以历练,仕途顺利,入阁恐怕也是指日可待。
可这一切都毁于潞王的一个念头。
是极为自私的念头。佟昭正在心中默默重复。
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忽然就被深困于樊笼,不得娶妻,不得升迁,这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大理寺少卿,更遑论潞王这一举动,是将傅行简一起拉到深渊之侧,随时都会随他而覆灭。
没人认为傅行简会真的和潞王一心,但令佟昭正没想到的是,他竟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没给自己留一丝后路。
似乎是看出了佟昭正的疑虑,傅行简收敛了目光中的愤恨,微微躬身道,“佟大人也许觉得在下鲁莽,可留给在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佟昭正眉头一动,刀鞘轻响,在这样静谧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惊心。
他的目光凝在傅行简如刀削的唇线之上,看着他轻启了双唇,
“潞王殿下,明年就及冠了。”
“佟大人。”傅行简双手交叠,躬身恳道,“我想求见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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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穿过敞开的窗轻吹进来,温煦的,还带着一丝甜滋滋的湿润。
这样的午间谢暄通常是会酒饱饭足地摸着肚子,躺在榻上舒舒服服地小憩,至于睁眼时是下午还是傍晚都无所谓,反正他什么也不用做。
但今日不同了。
门帘被掀起的同时,谢暄肃然站起,冲着刚进来半个身子的傅行简微微颔首道,“你来了,坐吧。”
说着,冲书案前摆着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坐在书案后面。
“……”
掀了一半的门帘悬在半空中,傅行简的手臂还举着,他的目光在两把椅子之间游移了下,还是走到了这张特意摆放的,端端正正的椅子上,与谢暄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