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的暗恋回信(102)
闻静心头一跳, 临江的餐厅、不能来接她但反复确认她有没有空的沈霖、特意给她打电话的喻真……
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喻真也没打算在这里卖关子, 毕竟要表白的人又不是他,犯不着当惊喜一样藏着掖着。
他语气揶揄地道:“他准备今晚就跟你表白,这么多年了终于得偿所愿, 高兴吗闻静?”
闻静抵住墙壁的胸膛里,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惊讶、猝不及防、慌乱、不知所措……纷乱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涌动。
但唯独与“高兴”二字无关。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法为这个消息感到开心, 还是喻真谈论这件事的语气,绝对与好消息搭不上边。
她努力维持着冷静,“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喻真兴致勃勃地道:“闻静,他好像是来真的, 你想不想听他怎么个认真法?”
闻静想说“我不想听”, 但喻真已经点开了录音。
经过两重电流后,声音有几分失真,却依然听得出是沈霖。
“人和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你想要, 就开始变得对等。”
“两个月、三个月, 或者一年、两年、三年……她早晚会变得最喜欢我, 也只喜欢我。”
她从没听过沈霖用这种声音说话, 低哑、阴沉、执拗……
痛苦。
她的大脑一点点变得空白。
沈霖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他不是很大方地对她说“我们慢慢来”吗?
他不是信心满满地用一大堆成语夸奖着自己, 对她说“感谢你碰到的人是我吧”。
他不是很从容地打趣她, 说“你很想对我图谋不轨的样子”。
他不是看起来很轻松很自在吗?
那这个把自己搞得很卑微的人是谁?
她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种话, 她很想直接挂断电话,但沈霖的声音就在那边。
他的痛苦就在那边。
她没有办法轻飘飘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她只能攥紧手机, 像被无数从地底钻出的根须钉
死在原地,一句一句,把沈霖未曾对她道明的情绪纳入心底。
她听到沈霖说:“人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家人、爱人,但我不可以拥有吗?我这辈子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活该我一辈子永远一个人吗?”
除夕、通向一中的长街、小千云过敏的那个夜晚,在那些时候,闻静当然有察觉到沈霖是孤单的、难过的、不好过的。
她以为他活在冰凉的雨季,既然十年前,沈霖曾带她走出那场噩梦,那十年后的闻静,自然也可以替沈霖撑伞挡雨。
但她有发现他孤独到了这种程度吗?
她有明白,她对他说新年快乐的那个夜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闻静一无所知。
闻静自顾自地闯进沈霖的世界、轻巧地对沈霖说些安慰的话、想得到沈霖的喜欢、遮遮掩掩地不给沈霖看她的世界、一厢情愿地把沈霖视为避难的小岛。
却从未明白沈霖想要什么。
在录音的最后,沈霖说:“恭喜我吧,我马上就要拥有新的家人了。”
他要的是家人。
她在这头握着九年的独自喜欢和执念,他在那头期许着未来的长久和陪伴。
天平无法衡量他们的感情孰轻孰重。
因为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天平上。
喻真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唤醒,“闻静,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就算你再怎么想报复我,也没把我搞成沈霖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话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刺进她心口,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但喻真好像仍旧没打算放过她。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吗闻静,我总是想起你那晚跟我说的话,你让我别装了,你说我不在乎沈霖,我敢承认这一点。”
“但你呢,闻静?你敢承认吗?”
乌云漫卷天际,将原本就不明朗的天光遮得更加黯淡,世界是沉闷的灰色,像是要下雪了。
她微不可查地轻轻呼吸着,身上穿着为了今天约会新买的裙子,幽深的蓝色几乎融化在浓重的阴影里,好像它们本就是一体。
喻真用温柔得体的声线,在电话那头继续低语。
“那天晚上沈霖就坐在你旁边,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他被你搞得很不痛快,你那么会体察人心,不会没发现,但你还是那么干了。”
“沈霖真是太蠢了,他怎么会以为你会选择他?”
“在报复我和让他好过中间,你觉得报复我更重要不是吗?”
“所以,承认吧闻静,你根本不在乎他。”
美术馆沉寂宁静,不多的观众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像嗡嗡的没有意义的白噪音。
只有她心底像有洪水决堤,瞬间将两岸夷为平地,却如默片般无声无息。
闻静真的没有发现沈霖的裂缝吗?
在他被挡在门外,不敢置信看她的时候;在他因真心话大冒险颓然塌下肩膀的时候。
她当然都看见了。
她理智上也知道她应该跟沈霖说清楚的,可她脑子里真的有准备好一个坦白日期,而不是在无限期拖延吗?
她知道沈霖很不解、很难过,但那一刻,恨意和报复欲在她心中胜出时,她真的有考虑到他吗?
她明明没有准备好和他的以后,却用“以后”和“慢慢来”的名义,为自己所有的逃避行为做辩护。
而在她自我合理化的时候,他却依然想越过刺伤他的荆棘,成为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