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168)
可是现在,在她本应该明媚鲜艳,闪闪发光的十六岁,在她应该轻扬水袖,粉墨登场的十六岁,她却只能红着眼睛,捂着脸崩溃哭泣。
是谁折断了她的翅膀?
又是谁不肯听她讲话?
嚎啕大哭充斥在自己耳边,许泽屿却只能垂下眼睛去看她。
他不能雪上加霜,更不能回答。
他只能蹲下身去,轻声细语的告诉她,有人听她讲话。
原本沉寂下去的对话框有了回响,许泽屿看着那一条条弹出来的消息却怎么也扬不起来之前放下去的嘴角。
人生好像就是这么变化无常,许泽屿在暂时安顿好明月后想要把手机放回到西装口袋里,在那张名片划过他手背留下来不慎明晰的痛感之后他恍然发觉,原来一切自有天意。
从他自北城来到西琅开始,从他见到周阔开始,从他鬼使神差把自己的名片塞进外套口袋开始,从他在办公室外见到祁好和陶修德开始,甚至从他遇见周知意得知明月留在校内开始——
或许是从天空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开始,一切自有天意。
带着许泽屿温度的外套披在了荆棘的身上,昏黄的路灯下,她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试图想让着一幅变成隐身衣,全世界都看不到她才好。
许泽屿晦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一把粗粒的沙磨过了她的嗓子,又像是千年玄铁无端生锈。
他垂下眼睛,看着荆棘缓慢说道:“回家吧。”
原本已经麻木的的眼泪听见着三个字又开始流,荆棘无惧灯的刺痛,在一阵炫目中直视许泽屿高大的身影:“回家?”
她笑了,那声音比之前更加的绝望,听的许泽屿的心近乎颤抖。
她说:“可这个时间,是他们约的补课时间,我怎么回呢?”
穿了一身高定的人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许泽屿的声音来到她的耳边,他在她身旁沉默很久,对着她轻声道:“为什么不说呢?”
荆棘沉默了很久,就在许泽屿认为她拒绝回答的时候,那绝望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人会相信我。”
不是我不想说。
是在这个学校里,在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之下,没有人会相信我。
大家只会觉得我疯了。
我得了神经病。
他支持每一个人的梦想,鼓励大家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厌其烦的回答学生的问题,为了满足大家的心愿甚至会话很多很多的心思,想方设法也要满足他们。
明明他是那么好的一个老师,不是吗?
不是吗?荆棘流着眼泪心想。
就连她拿到那件舞蹈室的使用权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明明就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碰上他,是自己三生有幸。
不是吗?
可是时间扇了她一个恶毒的耳光,打了她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怎么能是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呢?
许泽屿看见她闭上眼睛不肯看自己。
脑海里所有的话语最终被他咽了下去,他坐在荆棘身边,看着天空中那轮升起来的明月回答道:“会有的。”
他抬起眼来,微红的眼睛看向那月亮,对着她轻声道:“一定会有的。”
荆棘在一片朦胧中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湖泊似乎起来些许的波澜,可是平和依旧,他的温和依旧。
许泽屿看着她的眼睛,递过去自己出门前塞到口袋里的那张名片。
这名片在他手里握了太久,荆棘接过来的时候,隔着名片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这温度一如之前明月握住她的手企图摩挲生热,竟也想让她更加暖和一些。
荆棘顶着他的名片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那名片上出现大片水渍,她才狼狈的拿着袖子去擦。
许泽屿在旁边心酸笑笑,又觉得这情景太不和时宜,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为她留下更多的体面。
只是他刚转过头去,荆棘就出声叫他:“许律师。”
她问:“你怎么认识我的父亲,又是如何得知
我的名字?”
许泽屿回过身去望向那双眼睛,那里面盈盈秋波,心碎欲绝。
许泽屿隐去个中缘由,对着她四两拨千斤道:“我并不知道你的父亲姓甚名谁,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只有荆远政与你同姓。”
“至于你的名字,”许泽屿垂下的眼睛抬起来,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之下回望她,对着她轻微的抬头。
荆棘看着他缓慢的摇头,而后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校服前面,那上面赫然有一个银白色校牌,上边写着她的名字。
西琅一中。
理化(1)班,荆棘。
他说:“校铭牌上有写。”
他隐去了所有关于明月的一切。
在荆棘面前,他只是许泽屿。
这一刻,他的身份不是明月的舅舅,只是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荆棘。
如果荆棘不愿意说,那就让这一切都成为一个秘密。
许泽屿坐在她身边心想,如果她愿意,那他许泽屿也愿意用尽一切人脉,为她找全中国最权威的律师,可是如果荆棘不愿意,那他会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让这件事变成他和消散的晚霞心照不宣的秘密。
荆棘笑了,那笑容含着无数的心酸,她声音里的颤抖好像她整个人都从悬崖上坠落下来:“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
他说:“想帮就帮了。”
“不可能。”荆棘矢口反驳,不含分毫犹豫。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许泽屿的脸,眼都不眨,似乎怕错过什么关键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