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信号(11)
就像此刻,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奔跑,再也无法感受自由的错觉。
他很想走入这汪冰凉的湖水中。
当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时,顾北才恍惚回过神。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他扭头看向岸边,铃声的来源是他的背包。
犹豫了两秒,顾北转身朝岸边游去。
他湿漉漉地瘫在岸上,石子咯着他的背后,冰冷的湖水让他的身体麻木不堪,痛感都弱了不少。
他掏出背包夹层里的老款翻盖手机。
手机边缘的白漆早已掉落斑驳,边响铃边闪着刺眼的灯光。
这还是爸爸出事前给他买的礼物。
也是遗物。
他小心保管着,用到现在。
这台手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响过了。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顾北心口一窒。
这通电话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关于滨宁的回忆一股脑释放出来。
【荆勇】
荆这个姓很稀少也很独特,他记得特别清楚。
烟花厂的员工里就这一个姓荆的。
也是爸爸临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莫名的,顾北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指尖,按下通话键,接着迟疑地把手机搁在耳朵旁。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安静到顾北以为或许是某种恶作剧。
他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嘶哑低沉:“喂?”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顾北皱紧眉头,暗骂了声,就要将电话挂断。
手刚放下,听筒里便传来一个明显是小孩子声线的嗓音。
“喂。”
糯糯的,尾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动作一顿。
他重新举起手机,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冲:“你是谁?给我打电话干嘛?”
小女孩似被顾北吓到了,话语染上浓重的鼻音:
“我是荆梨,妈妈让我打给你的。”
荆梨?
是……荆勇的女儿?
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幻变成滨宁的重症病房。
全身重度烧伤,已然奄奄一息的顾卫阳用力扯住顾北稚嫩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他:“荆勇,叔叔的,叔叔的,女儿,荆,荆梨……”
“小北,乖,乖孩子,你要帮,帮爸爸,照顾好她,记住了……”
交代完,男人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生离死别的时刻,十二岁的顾北只知道哭着求父亲不要离开他,伤心得什么也没记住。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父亲离世的哀伤,顾北怔愣了好一阵才收拢思绪。
“哥哥?”小女孩弱声叫他。
顾北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冷声问:“你妈妈呢?”
“把电话给你妈,让她跟我说。”
荆梨默了默,语气平淡地说:
“她死了。”
话音落地,顾北呼吸一滞。
四周寂静无声,武湖风声呜呜,树影摇晃,宛如鬼魅。
他浑身湿透,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顾北垂眸用力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砂砾中滚过,哑到了极点。
“你现在在哪?”
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管。
但是……
他的妈妈也死了。
“滨宁医院。”荆梨乖乖地回道。
顾北踉跄起身,抓上包背好,沉声撂下两个字:“等我。”,便挂断了电话。
第7章 初遇 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哥……
Chapter 07 初遇
最后一趟从梧城去往滨宁的大巴早已开走。
顾北站在空无一人的售票处,觉着自己像个傻逼。
想走。
这是他此刻脑海里蹦出的唯一念头。
但他话都放出去了,不能骗小孩。
走出售票大厅,他在门口发了会呆,想着要不今晚在候车室将就一夜,明早起来坐第一班车。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已经被风吹成半干的衣服,有股难以言喻的湖水的腥味,继续套着实在不好受。
顾北朝四周看了眼,打算找个洗手间换件干净的,他刚拄起拐杖,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接着一阵预示着即将生病的恶寒从后背爬至全身。
“靠……”
他低声骂了句,心头窝了一天的火被一个喷嚏给燃了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顾北扶着发胀的脑袋坐在台阶上,疲惫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充满了满满的迷茫与无力。
不知道能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管……
就在他深陷自己其实就是个废物的愤懑情绪时,一道粗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唤在前方响起。
“帅哥!坐车吗?要去哪啊?”
顾北拧眉抬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胖男人,露着整齐的白牙,热情地朝他招手。
顾北愣了愣,随即有些自嘲地哧了声。
现在这世上,估计也只剩黑车司机会在乎他要去哪儿了。
听到他要去滨宁,师傅为难地“啧”了声,显然是嫌太远不乐意跑,但瞧着顾北这一身狼狈样,还是打着商量道:“去也能去,但费用要高点。”
顾北面无表情:“多少?”
师傅比了个剪刀手:“两百。”
顾北没吭声,拄拐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把背包甩到后排,接着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坐进去。
师傅见状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他把拐杖放好。
车里DJ劲曲不断,伴随着车辆的颠簸晃动,顾北不是晕车的体质,被这一套伺候的也有点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