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信号(66)
心底那点隐秘又肮脏的心思冒出尖的瞬间就该被按死,他却毫无办法地任它疯长。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顾北。”安静良久,荆梨低低唤他,语气里满是疲惫,“你又骗我。”
顾北呼吸一紧,手握成拳,但很快他就冷静地说:“是人都会说谎,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活得坦坦荡荡,心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么。”
荆梨心头一顿,喉头哽住。
她当然有秘密了,一个很大很大,一说出口便会粉身碎骨的秘密。
“再说了这只是个很小的谎言,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今晚恰好被你撞到,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怎么不会!”
荆梨的音调一下拔高,她忽然的情绪激动让顾北心跳一滞,诧异地看向她。
“你在相亲,意味着你想结婚了,你想和别人在一起了。”
顾北怔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加重:“我想结婚有错吗,我这个年纪不该结婚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荆梨被他这幅冷硬的模样伤透,眼眶再一次泛热,杏眸湿漉漉的,带着不知名的委屈与哀伤。
二人无声对峙着。
不远处城市的夜晚灯火葳蕤,光亮倒映着女孩氤氲的眸光,江风拂起她及腰的长发,丝丝缕缕,似缠绵的藤蔓,勾起过往珍重的回忆。
荆梨眼尾可怜低垂,仰头泪光闪闪地哽咽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顾北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骗她加班这件事,不由烦躁地叹息一声,刚准备开口服软,却被对方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说过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
“难道你忘了吗?”
“……”
顾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神色怔忪,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女孩的双眼,一动不动。
心脏有块位置轰然倒塌,因年岁久远而被他遗忘的一段记忆重新席卷。
在荆梨以为留声玩偶坏掉而发烧昏迷进医院的那晚,他守在她的病床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温柔又笃定地许下承诺:
“小梨,你放心,哥哥就在你身边,有哥
哥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回忆戛然,顾北的呼吸彻底乱了,他怎么能忘呢,他是最不该忘的。
“可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啊。”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荆梨后退躲开。
她皱紧眉,深吸口气:“顾北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一辈子,什么叫永远不分开。”
“明白,我当然明白。”
荆梨鼻头一涩,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地坠落。
她舔舔唇,无力地垂下眼,低声喃喃:“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一辈子,永远……
意思就是只有你和我,没办法再插入第三个人。
气氛忽然降至冰点,荆梨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争辩与指责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不再看男人一眼,转身脚步吃力地往回走。
顾北回过神上前搀扶她,被她抬手抵着胸膛往外推。
女孩嗓子里发出小兽濒死前倔强又虚弱的低吼:“别碰我!”
她始终回避着他的目光,娇弱的肩膀细细发抖,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北被她呵住,哪怕她推搡的力道像猫咪挠痒,也真的僵在了原地。
目送女孩缓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
-
荆梨是被易梓薇送回家的,路上她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管对方如何聊八卦都逗不笑她。
她的情绪像被抽离了,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娃娃,眼神失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开门后发现顾北还没回来,屋里漆黑一片,静得有些骇人。
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洗完澡,她瘫倒在床上,闭眼后满脑子全是今晚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晓顾北已经不是第一次相亲了,但心慌的感觉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是啊……他都二十八岁了。
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大多都开始步入婚姻殿堂了,甚至还有当爸爸的。
他着急也能理解。
毕竟他自小就成了孤儿,应是极度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有个孩子温情地喊他爸爸。
可是,他越急,她就越心痛,越难过。
落寞与害怕形成今夜的主旋律,她注定无眠了。
想到这,荆梨翻身埋进被子,眼泪滚热倾泻,全部流进了枕头里。
她根本不敢想,要是顾北真的结婚了,她会疯成什么样。
她会死的……会控制不住拉着顾北一起。
一旁的手机此时忽然震动,荆梨没有理会,可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她烦躁地伸手拿过来,隔着泪眼瞧见来电人的名字。
舅妈。
荆梨叹了口气,知晓自己闯了祸。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神情恹恹地接通。
刘春迎拔高的嗓门顿时传了过来。
“荆梨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你哥害死了!”
荆梨不吭声,企图用沉默来消解对方的怒火。
刘春迎又骂了一阵,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不禁又气又无奈:“舅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害怕你哥结婚了就不管你了,幼稚啊,你都成年了,你哥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
一直安静的女孩终于出了声,嗓音嘶哑。
刘春迎噎住,唇瓣嗫嚅,心道你俩都不是亲生兄妹,顾北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