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热(66)
闻野真觉得这一点伤在他身上没什么,又不是断手断脚的,然而对着小姑娘睁圆的杏眼,他还是压着唇角的笑,顺从地保证道:“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他拎着暖水瓶去开水房打热水。
林杳旁边的病床昨前天下午住进个阿姨。
这会儿那位阿姨主动撩开两人间隔着的帘子,笑眯眯地和她攀谈起来:“小姑娘你这男朋友对你够好的,天天晚上来陪床,看着一副冷面冷情的长相,没想到挺会疼人的。”
对于他们俩的这种误会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杳都已经习惯了,她摆摆手道:“不是阿姨,您误会了,他是我哥。”
阿姨愣了愣,有几分尴尬:“哎呦,不好意思,是我看错了。”
阿姨解释道:“主要是吧你们相处得太融洽了,一点不像我的一儿一女,动不动吵架,一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的,倒更像热恋里的小情侣。”
林杳眼睫动了动,心脏砰砰跳起来,可转而想到还没出结果的报告单,心又一瞬沉寂下去。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闻野睡在林杳旁边的折叠陪护床上。
那床是帆布质地,人一躺上去中间就陷下去一块儿。对他来说长度不太够,腿还得蜷着点。
睡在这儿和舒适注定无缘,然而这不适不及他这几天内心的煎熬的万分之一。
白天里遮掩的忧虑和焦灼在夜晚终于藏不住,他眉头深拧,黑漆漆的瞳孔沉默又长久盯着另一张床上睡熟的小姑娘。
她睡相很乖,纤浓的长睫低低垂着。
在他一直以来的设想里,她是名牌大学的,哪方面都出众,等毕业了肯定能在外企找个很不错的工作,每天光鲜亮丽地出现在高大上的写字楼,等工作个两三年,遇上一个优秀出众,又时刻将她放在心尖的男人,再是结婚生子,顺遂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怎么也不该和那些疾病沾上边,除非老天是瞎了眼,就是见不得世上有美好的存在。
闻野几乎一晚没睡,眼一直睁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再等到天色大亮,林杳也醒了,他才起来,快速洗漱完之后去买早餐。
骨髓活检的报告今天终于能出来了,闻野去自助打印机那儿取了,和林杳赶在医生刚上班的点就过去了。
头发斑白的专家医生拿出白大褂套上,面容和善道:“你们先坐。”
他戴上眼镜,从少年手里接过两份报告单,脸色随着视线一行行扫过变得严肃。
闻野和林杳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医生又把目光投向他们俩,在年过半百的医生眼里,这俩还都是孩子,他建议道:“你们要不把给家长打个电话,让家长一起听听。”
闻野心里那份不安愈发强烈,他镇定神色,沉声道:“没有家长,我是她哥,我在这儿一样的。”
医生看他们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同情,缓声道:“根据检查结果看,小姑娘是得了霍奇金淋巴瘤,还是偏恶性的,之前的发烧盗汗和流感无关,只是淋巴瘤的症状显了出来。”
仿佛有一记重锣砸在耳边,林杳有短暂的耳鸣,脸色倏地一白。
闻野心脏剧烈地紧缩,喉咙艰涩地动了动,声线沙哑带着颤:“那这要怎么治疗。”
林杳脑子嗡嗡的,明明医生说的是和她切身相关的,她也最应该集中注意听着,可精神集中一下又变得恍惚,只听到什么化疗放疗,还有骨髓移植。
最后是闻野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带着她走出诊室。
候诊厅里的人多了起来,有大人有小孩子,有独自来的,也有被陪着的,各种小小的交谈声汇杂在一起,响在林杳耳边,她置身于其中又像是游离在外。
她跟着闻野坐去拿了一袋子药,坐电梯下去,走出医院。
太阳已经出来了,但是没一点温度,那明晃晃饿日光照在身上都是虚的,她手脚和心都是一片冰冷。
那只紧紧包裹着她手的大掌也失去了一惯的燥热,一样冰凉,没法把温度传递给她。
闻野去街边的早餐店买了杯热豆浆塞她手里,尽量松开紧绷地唇角:“医生说了,这种瘤是所有癌症中最好治愈的,而且你还是早期,只要积极吃药化疗,肯定能治愈的。”
林杳握着豆浆,手心渐渐有了温暖,她抬起头,眼眸里憋着的泪意维持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做化疗要很多钱。”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好多家庭都因为重病负债累累,而且照顾病人也是件心力交瘁的事。
亲生的父母不要她了,养父母也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凭什么和她一点血缘关系的闻野要管她啊?
他也才二十岁不到,人生刚刚开始,为什么要背上她这么个沉重的负担?
她眼眶泛红,鼻子一抽一抽的:“就算很多钱花了,最后也可能治不好。我已经欠你够多了,现在还生了这种无底洞的病,你别再我身上浪费了。”
“你瞎说什么,治都没治呢,怎么就治不好了!”闻野拧紧眉斥道。
他语气硬邦邦的,表情也是凶巴巴的,可抬起手,给她擦眼泪时的动作却又很轻。
“钱就是你最不用担心的事,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不。”他扬眉,“我成年时就有笔小时候一直交的保险金到账了,到现在还没动过呢。”
“还有你之前厂里的房改办不还来我们家登记了么,等房子一拆迁,那不一两百万就到账了。”
少年黑眸漆漆,看着她泪汪汪的眼,指腹将她眼尾挂着的一滴泪珠轻轻抹去,声音低低的,保证似的温柔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