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热(92)
林杳没有动手,也没有哭,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双眼又红了一圈,神色变得更茫然了。
类似的话她之前是听过的,是爸爸对妈妈说的,发生在父母为数不多的一次激烈争吵里。
那时她还小,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知道妈妈哭得很伤心,她够着胳膊不停给妈妈擦眼泪,直到后来长大,她才懂得妈妈哭的原因。
爸爸那样爱妈妈,在每个节日都会精心给妈妈准备礼物,在妈妈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是所有外人眼里的好丈夫。
可也会在一次喝醉了之后,做出对不起妈妈的事。
闻野喜欢她,喜欢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了,为了给她赚化疗的钱,在七月份四十多度的高温天里,他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被一根绳子系在几十层高的半空。
他陪着她一起剃光头发,为了她重新学习,熬夜背单词刷题,还许下同生共死的承诺。
他对她的好,每一桩每一件,都让她深信不疑,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对她更好。
“是所有男人都会这样吗?喝醉酒了,身体就不受控制想要做那种事了?”她长睫抖了抖,仍然看着他,声音小到像是喃喃自语。
就像她高中时的那一晚,他喝醉了酒,意识昏昏沉沉的,连她是谁都没看清,就把她拽上床,还要亲她。
“当然不是。”闻野心如撕裂般,坚决否认。
他声音嘶哑,像年久失修快随时要断了的琴弦:“是我太糟糕了,对不起,杳杳。”
行李箱就放在客厅的沙发旁,林杳拎起往外走,妈妈在难过了很长时间后原谅了爸爸那次,后来重新又恩爱起来。
可她做不到。
她走得很快,两只滚轮在坑洼不平的路上发出咔咔声响。
闻野也跟在她后边。
林杳在路边拦了辆出租,闻野单手给她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的,然后也跟着坐了上去。
“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去机场。”他沙哑的声音透出哀求。
林杳没阻拦,也没力气和他争执,上车后她就把头靠着车窗休息。
她做不来电视里演的那样歇斯底里,因为愤怒的情绪还离她很远,她只觉得太不真实了,恍惚得像做梦一样。
或许她就是在做梦,她只是在飞机上打了个盹,她根本还没见到闻野呢。
到了航站楼是晚上十点多,夏夜的晚风凉爽起来,因离着市中心远,空气好,她一抬头还能看到好几颗闪耀的星星。
林杳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电视里上演这种剧情的时候,都有一场倾盆大雨把两人淋得湿透,哪还有这么好的天气。
她去买票,下一班飞往伦敦的飞机在三小时后的凌晨一点。
她安静坐着等待,不动也不说话,她都走完了梦里的剧情,肯定很快就会醒来的。
直到机械的登机提示音响起,林杳还坐着,一动也不肯动。
闻野看向她,不得不出声提醒,喉咙像被什么烧灼腐蚀着:“杳杳,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林杳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全掉了下来。
像泄了闸的洪水,断了线的珠子,她再想骗自己一下都不能够了。
机场本就是个充满分别和眼泪的地方,来往的旅客习目光看过来,也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唯一觉得不寻常的一点,就是那个漂亮的少女哭得都那样伤心了,怎么她跟前的男朋友还冷漠地垂着手臂,无动于衷地站着,安慰都不安慰一下的。
这么想着,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几分鄙夷。
闻野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 ,他漆黑的瞳孔只看得见眼前的姑娘,和她哭得发红的眼眶和泪涟涟的小脸。
那一声声伤心得要命的呜咽听得他心要被碾压成齑粉,他垂在身侧手臂几次想抬起,又被他硬生生压下,绷出的青筋鼓得要裂开。
他哪还有什么资格给她擦眼泪,世上最可恶,最是罪该万死的人就是他了。
机械的登机提示又一次响起,林杳拿手胡乱擦了几下,从背着小书包里翻找出一张银行卡,朝身前的少年递去。
“密码是我的生日,你先拿着,等我赚了钱之后,会把这几年欠你的那些看病的钱都还给你。”
闻野心脏狠狠抽搐了下,他伸手接过,她捏着的手指不做一秒停留,很快松开,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纠缠和联系似就此无形中剪断。
林杳拉着行李箱往安检走,走了几步,她又不甘地回头,看向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影
怎么可能甘心。
她和他还只在接吻这步,那种他掌心深深嵌进她腰窝,彼此舌头纠缠着,津液交换,像要把她吞进去的感觉,她都已经觉得好亲密了。
可他跟另一女生,身体做了比这还要亲密的事。
林杳扔掉了行李箱,朝他跑回去,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哽咽着的声音恨恨然的:“闻野,我讨厌你,最最最最讨厌你了。”
她踮起脚,张嘴,隔着衣服,发泄似的狠狠一口咬住他肩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闻野一声闷哼也没发出,根本不觉得疼似的,身子朝她低了低,方便她更容易咬。
他只盼着她咬得更用力些,能把心里的气撒出一些,咬掉他一块肉也无妨。
好半天她才松开嘴,又埋在他肩头哭得眼泪都要流尽了,最后声音哑得厉害,抽搭着,决绝道:“我以后再……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要见到你了。”
他五脏六腑像被根尖利的冰锥狠狠搅碎,一片冰寒中又牵扯着剧烈疼痛,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