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179)
副官张了张嘴,哑了嗓,没吭声。
你死我活的局面一旦形成,那他们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为地盘,为兵马手下,为亲友,乃至其下庇护的所有百姓,数百万人命,皆由他们一并承担。
霍修若胜,那以晋赭王为首,能收为己用的下属便收了,然为防复起其余人等皆会斩草除根,除此之外,震慑他人,鼓舞士气,或是掠夺财物,以战养战,不止是杀人,屠城也在所难免。
这个道理没人不懂,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也没人愿意提前将刀刃对准平民百姓。
秦祉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在沈度身上停留,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关和说与她的,关于沈度的一些过往。
晋州苏怀沈氏曾也是当地的一大士族,比不得十姓显赫,但也称得上尽人皆知,而沈度则是直系中最为出众的孩子,也是沈氏当做家主去培养的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关和微微叹了口气t,说:“阁主,你还记得苏怀屠城一事吗?”
秦祉一怔:“你是说......”
“嗯。”关和点头,“当年朝堂争斗,晋州逢天灾水涝,颗粒无收,沈氏在都邑当官的人站错了队,牵连到沈氏一族,而当时的苏怀太守正是沈度之父,他为保百姓活路,求生无门只好上书天子,却不想断了都邑那些门阀财路,而后的事情阁主大抵听说过了。”
的确。
秦祉是知道这件事的。
只是当初她了解到的,仅仅是说苏怀沈氏为一己私欲以下犯上,大肆煽动百姓,致使苏怀暴乱,而后......便是大量兵马前去镇压,短短三日便已了结。
至此,苏怀沈氏,消亡。
难怪......
秦祉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到那一日都邑皇宫的宣室殿,当时的燕明帝楚珩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面若寒蝉,眉眼乌黑如墨,连秦祉出现都不曾给予半点视线。
秦祉连喊了三声“陛下”,才将人唤回,依稀记得他手中不自觉摩挲着那份由韩阁递上的情报卷宗,未了轻笑出声,似乎是觉得有趣,笑容愈发止不住,未几竟放肆大笑着,连带着眸中闪过一丝泪光,他轻唤道:“秦祉。”
“......臣在。”
“你说,朕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很无趣。”
楚珩没有多说,见秦祉担忧的神色,最后也只是闭眼嗤笑一声,再度开口时,那点破碎的情绪就已经收了起来,因此秦祉也不曾猜透,直至如今。
“他还是有天子的模样的......”秦祉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人,竟然连我都瞒着。”
“陛下只是......”关和顿了顿,改口说,“先帝只是怕你一同牵扯进去,深陷其中。”
秦祉微微仰头:“是啊,先帝是这样的。”
她的堂兄,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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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这样的发展下去,别说他想要让疫病传到环琅了,怕是说不准想各州郡都投一遍,专挑达官显贵的人家里扔。
秦祉若有所思地望向对方,半响才开口:“这事副官说的在理,若是疫病只在军营传播也罢,但一旦涉及百姓,本王岂不成了薄情寡义、惨无人道之人?”
“先生,换个法子。”秦祉挑眉示意,“尚且不论百姓,便是张舒医师知晓此事,你回了晋赭怕是也要小心着他。”
沈度神色恹恹,像是没了兴致,只将茶碗随手一放:“你要正面与他交手吗?”
“不是要议和吗?”秦祉反问。
沈度顿了一下,旋即失笑:“嗯,那就需要一位共同的敌人了。”
说的轻飘飘,但是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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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意思,这样在梌州争当真没什么意思。”秦祉笑眯眯地举杯,酒香四溢,充满整个厅堂。
霍修豪迈的将长刀按在木案之上,掀衣袍席地而坐,自有侍女样的人碎步上前,软声软语的斟满一杯酒:“州牧,请。”
他大笑着接过,仰头喝尽,似乎没什么防备的样子,但眼神流转间确是十足的警惕与留心:“殿下所言正是,我也如此以为,因此才应了今日的邀约啊,可见你我二人的心啊,所见略同。”
“只是这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毕竟一山难容二虎,难保不防备着彼此,这样一来,如何安心朝外打呢?”他盯着秦祉,“如今殿下率兵南下攻我环琅诸多城池,即便我愿意联盟,恐怕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另有一侍女跪行至秦祉身侧,手指藏匿在袖口间若隐若现,缓缓倒上一杯酒,送到秦祉嘴边,声音婉转的叫人:“殿下,请。”
秦祉视线一顿,旋即低笑一声,接过酒杯的同时,右手握住对方的手尖,勾着笑微微摩挲了一下,这才放开,一举一动做足了姿态。
此情此景反倒是霍修一挑眉毛:“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殿下若是喜欢,那她送你便是。”
“可惜了。”秦祉微微闻着酒香,并未饮下,“若是换个局面,说不定真能成为友人的。”
霍修双眸一眯:“殿下此话是何意?换个局面,怎么,如今倒不愿认我这个兄弟了?”
“认啊......”秦祉幽幽说道,“如此能想到一处去,如何不认?”
话音未落,厅堂陡然生变,酒杯轰然坠地破开八瓣,清脆的响声传遍,瞬间从厅堂外涌入数人,刀剑相抵。
秦祉头也不回,只猛地抽出短匕,在身侧侍女落下攻击的前一瞬间,手起刀落,杀人于无形,鲜血猛地飞溅,留下一长串印迹。
前后闹剧不超过五秒钟,霍修福至心灵,马上反应过来,一把便要将身旁喂酒的侍女扯过来,却不料一柄短匕狠甩,他避身一躲,让那名侍女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