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11)
“将军,现在追上去......”弓骑手抬眼的瞬间,对上屠玉冷硬的目光霎时噤声,只听后者缓缓开口,“去看看闻人郎如何了。”
没有下属,他独身一人纵马而去,丛林只剩下翻滚压倒草地的痕迹,再不见任何东西,仔细搜寻着,只找到了一块玉佩,静静地,落在那里,穗上沾染着泥和血。
太自负了。
自得王位至今,秦祉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梌州牧官印与任书到手的那一刻,她可曾想过不过一月便能如此输的彻底,明明有那么多的纰漏,如果她能找点发现的话.....
哪怕再早半个时辰......
她闭了闭眼,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荀谌与徐行联手,你知道吗?”
秦祉忽而抬眸,似要看透柏萧鹤的灵魂般的注视着他,眼里或有过哀伤的情绪,但只是转瞬即逝:“你留有后手了吗?”
“有。”柏萧鹤朝着来时的路看去,将那痕迹清了清,“但没有用,要去汇合你我只能南下,会被围堵。”
秦祉深吸了一口气,南面,要想回劭关的界内,东西两侧势必途径兰干、庐野和都邑,会被切断最后的退路。
“北上。”秦祉说,“清县还是肖敬的地盘,我们北上,去清县。”
夜幕缓缓落下,漫天星光点点,明月的余晖透不过遮天蔽日的树,偶有一缕侥幸的月光映在树影中,原本夜色是不该动身的,看不清路的情况下,危险简直如影随形,但火把在移动,朝着丛林,朝着他们的方向,大范围的赶来。
“走!”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征兆,但却不约而同的牵住了对方的手,在这片凉夜下,感受到了彼此的半分温存,只是天不遂人愿,看得清路的那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他们在......”
士兵的话尚未出口,柏萧鹤便如同鬼魅般冲了上去,战戟横扫,瞬间人头落地。
“柏萧鹤!”秦祉下意识蹙眉,“别恋战,会被追上!”
“派人禀报闻人郎将军!找到了——!”
与此同时,秦祉也抽出了佩剑,停下脚步。
没有意义了,现在跑不掉的,对方有火把,有战马,在这样的地界里根本就躲不掉,唯有反杀,杀出去一条血路。
“啊啊啊——”
步兵举起武器冲了上来,二人面无表情,同时陷入包围,一片混战,往日数十年的战争里,也不曾有此经历,那一瞬间涌入脑海的,说不上是何种情绪。
柏萧鹤连斩数人后竟突然笑了:“我带兵整军十年,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兄弟死尽,利益归到我这就算赢了,常胜将军不过笑话而已,但十年间我从不曾仅与一人并肩作战......”
“殿下!”他突然扬声,笑声中说不出的洒脱恣意,“今日若是老子死在这,也算得上是为你而死吧?”
月色、火光、那双眼星光熠熠。
“麻烦你得记得,好歹也算同生共死一场......”箭矢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血染锦袍,他道,“沧州的兄弟我不放心别人,你替我......”
他身子猛地一颤,破开利刃挡在了秦祉身前。
“柏萧鹤!”
“在呢,殿下......”他死死攥住了秦祉的手腕,然后猛地往后一送,“替我照顾他们,有我的遗言,他们不会负你。”
“柏萧鹤你他爹的说什么屁话!”
“走!”柏萧鹤手指微微有些抖,但声音却一如初见,轻佻的,没有负担的笑着,“你是晋赭王,可不能在这儿出事啊。”
“好歹有我,都死这未免太丢人了,你让史书上怎么写?”
“就写……常胜将军柏萧鹤与晋赭王楚霁尚未功绩所得,共死于氾州兰干?”他嗤笑道,“不好听啊,殿下。”
是啊,不好听。
她是晋赭王。
是梌州所有百姓的依仗,是朔昭阁的根基,也是制衡徐氏没有彻底南下剿灭屠城的棋,一旦她丧命于此,梌州势必大乱,没有人能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接手抵抗四周,最终只会沦为连绵的战场,火烧三万里,尸骨八百丈,黄泉上下、再无人烟。
秦祉只深深将柏萧鹤的身影记在眼里,战戟将人从马上挑下,再度迎上,秦祉果断上了马,转身冲进无尽黑暗。
“晋赭王跑了!快去追——”
“拦住他,弓骑手!”
不料银刃战戟自身前划过一道弧光,破开透露,甩掉鲜血,愣是拦住了士兵的去路,有人振臂高呼:“柏萧鹤,还不让开!如今徐氏乃天子御下,你岂非要谋反不成!”
柏萧鹤仅一人立于此,却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他冷眼扫过众人,声音从夜色流动,似修罗:“凡上前者,杀无赦。”
今夜冤魂大概要铺满整个地府了,秦祉借着那点月色急速飞驰,最终躲闪不急被突如其来伸出的树干直接扫下了马,重重摔到了地上,咳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她没有缓多久,便撑着起身追马而去,几步之后却忽而定住了脚步。
在她面前隐约有一人一马的身影,高高笼罩着。
是谁?
“咳咳...”秦祉慢慢退了半步,靠近了粗壮的树干,这个位置好歹对方真的攻过来也能躲开,她握紧了佩剑,缓缓开口,“你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只是平静道:“西北面皆有闻人郎的部下守着,往东走水路,或有活路。”而后将刚刚惊到意图逃窜的马匹牵到了秦祉面前。
秦祉静默两分,翻身上马,也懒得多说,朝西而去。
结果这人却倏地亮出兵器,拦住她的去路,秦祉冷声斥道:“让开,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