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69)
“加上她那性子,读多了书的女子与常人终归有所不同,可偏生她长兄宠着,这事儿一拖再拖,拖到现在这个时日反而更不好办。”这人继续道,“你我之间虽已有打算,可我担心......”
飘荡的白帷幔后依稀可见那道倦怠慵懒的身影,举手投足衬着一股妖邪蛊惑的意味,低醇轻缓的声音自帷幔后传来:“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她的长辈,为她好的事,她又如何会不满与你?”
都邑廷尉段家叔父与九卿之一的卫尉张陏,在段姝焉并未知晓前,便轻而易举的定下了她的婚约。
原因说来简单,无外乎段明润虽为九卿廷尉,却始终不曾站队任何一人,而这一婚约便是张陏为了拉拢段家的权衡之计。
“如此,那这婚事便……”
“我的婚事为何我自己不知道。”段姝焉猛地退开议事厅的木门,身后侍卫急冲冲跑来制止,却晚了一步,霎时间屋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只见她神色如常,毫无惧色:“张卫尉,久仰。”
“焉儿,你怎么跑到卫尉府来了?这简直太失礼了,还不赶紧回家去。”
段姝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叔父,这话焉儿也想问您,怎地我的婚事就如此草率的定了,我长兄知道吗?”
“你一介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段叔父蹙眉冷声斥道:“自古以来何人不是如此,即便是你兄长拦得一时,还能一世如此?简直让人看了我段家的笑话!”
段姝焉轻蔑的微微挑起半边眉,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旋即看向帷幔后的那道身影,正色道:“张卫尉,不知你可读过《缟袂神论》一书。”
帷幔后一片寂静,良久才听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人慢条斯理道:“自然。”
“我也曾有幸拜读。”段姝焉道,“在下虽为女子,但家父在世时,也常与兄长一般习字读书,正因此,只觉若自己一生不能得志,只谈婚丧嫁娶碌碌无为未免有些太过凄凉,直至《缟袂神论》一书流传。”
张陏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兴趣,段姝焉看见他微微撑起了身子:“长兄向来随着我,前两年告诉我说,徐司空因此书有意培养女子入朝为官,但其后却无甚风声。”
“因此这些年在下一直在为自己谋求一个机会。”心跳如鼓,段姝焉缓缓吸了口气,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张陏单手撑着下颚:“哦?说说看。”
“我在少府丞府外后街发现了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棺材似的木箱。”段姝焉说,“因在拐角处相撞,这二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态度行事极其嚣张,言语动作十分着急,引人怀疑。”
“因此我留了心思,派人前去跟踪,发现这木箱被送至了城外的乱葬岗。”
张陏没有出声,这全然打乱了段姝焉的准备,是不感兴趣,还是在试探她的所言真假?
“只是很可惜。”段姝焉抬眸,盯着帷幔后的人,“木箱中的那张人脸,大抵不是都邑人,没人认识。”
动了。
张陏缓缓起身,自帷幔后现身,露出了那张无论谁见了都不由得感慨神仪明秀、难以忘怀的脸,他踱步至段姝焉面前,歪头笑着抬指一点:“你的……额角,怎么了?”
“拦那两人起了点争执,无事。”段姝焉略一后仰,避了开。
张陏见状只是收回手,彬彬有礼的退了半步:“人在哪?我是说那具尸体。”
门外,侍卫将木箱抬了进来,难闻的味道顷刻掩盖香料的气息,整间屋子被这股怪异充斥,张陏下意识抬手半t掩鼻尖,居高临下的一扫,未几忽而笑道:“是他啊。”
近在咫尺,这人表情分明没什么变化,那对视的那一眼,段姝焉却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张陏饶有兴致地俯身看着她,开口道:“有喜欢的东西吗?”
“什么?”段姝焉一怔,但张陏并不在意她的答案,桃花似的眼尾因着笑意微微上扬,“聘礼,在下会以最高标准送至段府。”
说罢,他抬腿便朝着门外走去,丝毫不给段姝焉半分反应的机会。
段姝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
还聘礼呢,都邑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聘礼先到,还是徐氏的大军先到。
不过很显然,这二者都还尚在途中的时候,反倒是一阵怒火先行散在了段姝焉的面前,对着此人,段姝焉却反而面露疑色:“什么意思,张少府丞的意思,我不太懂。”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张珏冷眼看着她,咬牙道,“因为我替徐行传了条有关臧琢的消息,所以她便借此机会报复回来,当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既然猜到了还是快点跑吧。”段姝焉微微一笑,“陶祺的尸首已经送到张陏府上了,你这边闹出点动静的话,都邑会陷入恐慌。”
“我与陶祺从未有过交情,我如何下手杀他?”张珏觉得可笑,“真当那张陏是个好哄的主儿,你说什么他都信?”
“有没有交情不重要,重要的是陶祺如今是晋赭王的人,而他现身都邑,无非是投靠了徐行。”段姝焉说,“而无论他背后与晋赭王是否还为盟友,杀了他,都会破掉这个局。”
“同时又能搅乱都邑,引起动荡,何乐而不为?”
“看样子是替我定了身后之人了。”
“怎么会?”段姝焉微微仰头,“你身后之人,不从兰干起,就是周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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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出大事了!”郁南郡内,管乔像一头飞奔的豹子,一路冲到太守府,“哐当”一声,险些没将门踹飞,引的屋内众人一惊,周烁声装模做样端的茶都吓得离了手,浇了自己一身,头也不回的骂道,“你有病啊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