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流年(131)
玉章,是在萧璟手上的。
而萧璟已死,这玉章没落到他亲信手里,便应该还在东宫。
元佑十九年她刚知晓玉章在萧璟手里时十分惊讶,毕竟萧璟与萧帝表面上总是针锋相对;萧九矜也一度怀疑萧璟只是表面与众人亲近,实则是在与父亲做戏,实则是与父亲同盟。
可认识七余载,萧璟关爱兄姊敬爱师长,对人对事均是毫无偏颇;萧九矜也找不出他一点错处。
于是,她便也暂且将对这玉章的疑惑,藏在了心里。
秋末,杏花早就谢了,枝干横斜,蓝天镶嵌其中。
东宫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却因日日有人打扫,如故人离去时模样。
萧九矜走进了宫殿里。
萧璟的书房唤作“潄玉轩”,这名字是当初的太傅起的;是因萧璟七岁时作策论,言“帝王泽被应为甘泉”,而“璟”之一字,又恰好是美玉华光盈满室之意。
而虽说是太子书室,潄玉轩,却与寻常百姓家的书房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九矜踏入轩中,入目便是木桌木椅,左处一矮榻,右边则是满满当当装满书卷的书架。
萧九矜瞥见书架上有许多传世孤本,心道日后定要让萧遥也读读;而这心思仅在她的心上停了一刻,便又飘向别处。
她自然记得,来东宫的首要目的是寻到玉章、让萧遥得以顺利继位。
“会在哪呢……这书房看着也没什么密室什么的……”
萧九矜手下翻着,嘴上喃喃自语。
“……啊,找到了。”
最后,萧九矜在书架上翻到了一只被书壳包着作掩饰的带锁木盒。
木盒不大不小,看上去已是十分陈旧;锁看上去很精致,是铜的质地。
萧九矜想了想,没再去寻钥匙,而是掏出了腰间匕首,直径劈开了盒身的木头。
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她不由心想。
“……这是什么?”
萧九矜望见木盒里的东西,微微蹙起眉头。
木盒中,玉章静静地躺着;而玉章之下,却还压着什么东西。
是一沓纸张,看上去像是奏章。
“启禀父皇,今日天寒,万望保重龙体。听闻前月您将燕母妃的孩子封到了悯王叔名下,儿臣以为实在不妥……(划掉)”
“启禀父皇,儿臣近日听闻您将那孩子……(划掉)(划掉)”
“……”
“父皇,儿臣听闻您将流落冷宫那骨肉封到了悯亲王叔名下,而近日朝堂上却已有风声;谁人不知悯亲王远居边域,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均为王妃所出。悯亲王与王妃相伴二十余载方得儿女承欢膝下,如今王妃已近天命之年。”
“父皇将乐安封到他名下,朝中并无人相信她是王叔的血脉,不过是装聋作哑而已。”
“乐安冷宫造难十余载,如今,父皇应给予她应有的公主身份、将其记在膝下抚养,以慰民心……”
雪白的纸上是萧璟隽秀的字迹,已有些褪色的字迹上旁盖上了萧璟的玉章,印章上,是皇帝已阅的朱批。
朱批没有一个字,只是朱红色的潦草一横。
萧九矜拿着奏折的手很稳,心中却不住震颤。
原来,萧璟也早就知道了。
冷宫里,他还有个妹妹。
而那奏折最后一句,则是:“听闻燕母妃最爱杏花,自儿臣记事起,东宫中便有这么一棵杏花树……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杏花树是父皇您亲手种下。”
“若燕母妃泉下有知,也定希望您能善待她的孩子。”
合上奏折,萧九矜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正如她先前所认为的,做“大周九公主”的日子,萧璟自然是真心对她。
甚至还因抱着愧疚与补偿的心理,对她比对旁的妹妹更好些。
但与他的母亲同样,萧璟知道她在冷宫,却也因顾及父亲的天威,什么也没有做。
萧九矜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奏折。
她的心情倒是十分平静,毕竟若她是萧璟,或许也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世上除了黑白,还有灰色;岁月不居,时间如流水过去……她已慢慢分得不那么清。
“陛下——”
院子里,东宫洒扫的宫女向她这边跑来。
——萧遥的登基大典还没办,不知是谁最先这么喊她,宫内的下人便如默认了一般,也这么称呼道。
“怎么了?”萧九矜将玉章与那些奏折都放进了怀里,将已被破开的木盒放到了桌上。
“我来说吧。”
小宫女身后,一人缓步走来。
萧九矜看见萧以薇毫不掩饰相貌与声音的模样有些惊讶。
虽说当日在围场,萧以薇已将谢敬敏对她做的事、包括她的声音为何会如此都作筹码告诉了众臣;但今日,还是自那日后萧九矜第一次看见萧以薇大大方方地展示出自己的“伤疤”。
萧以薇微微扬起头,道:“传国玉玺,找到了。”
——萧以薇卸下身上的包袱,传国玉玺,赫然便在其中。
“谢敬敏同我说起过一件少年往事,说他少年时总因武艺比不过堂兄被父亲罚跪祠堂,刚开始十分讨厌,可后来,却爱上了祠堂的安宁。”
萧以薇的语气里也带着不明显的困惑,显然,与谢敬敏朝夕
相处,她也对他并不了解。
但不了解,却也找到了对方藏东西的地方。
“我就想着去谢家祖宅碰碰运气。”萧以薇耸了耸肩,道。
“多亏有你。”萧九矜亦扬了扬嘴角,并不在意谢敬敏的事,只是道,“我们赶快回养心殿吧?玉玺玉章都找回来了,想来接下来的登基大典,也会十分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