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声音温柔又透着些许熟悉,姜令檀长睫一颤,眼底神色逐渐变得清明。
霜白月色下,扶着她的人是平日少言寡语的二夫人宋氏。
这个时辰,宋氏身后竟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婆子中篮子里应该是装着香烛黄纸,丫鬟手里的则是食盒。
一片死寂中,在姜令檀略微不安的目光下,二夫人宋氏什么也没多问,微微讶异过后,她声音格外平静朝一旁的婆子吩咐。
“龚妈妈。”
“把十一姑娘送到太夫人的院子,就说病得厉害,得喊了郎中来瞧瞧。”
……
夜已三更,荣庆堂却乱成了一团。
姜令檀被龚妈妈送到荣庆堂时,人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身上烫得厉害,烧得艳红的唇微微张着,只能勉强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呜咽声。
“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呢,让她过来!”
“晚间怎么没人告诉我十一姑娘被罚跪祠堂一事。”
太夫人看着姜令檀的模样眼睛红了半圈,先是唤丫鬟把一旁的碧纱橱收拾出来,又叫婆子立马去府外请了郎中。
迷迷糊糊中,姜令檀隐约听到太夫人带着怒意的声音:“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该这样折腾。”
“外头说她周氏倒是贤惠,平日在府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是如何对那几个孩子的,若不是我那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当初就不该...”
那说话声断断续续,没过多久应该是周氏过来了,跟着周氏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十姐姐姜云舒。
姜云舒应该是在哭,那哭声一阵阵的,吵得姜令檀耳朵疼,恨不得让姜云舒赶紧闭嘴,然后滚出去。
从祠堂逃脱,路上遇到二婶娘。
姜令檀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心下落空空的,但这时候脑子实在沉得厉害,乱糟糟成了一团,她想得头痛欲裂,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东西。
……
这一夜,格外漫长。
在离长宁侯府快马不到一刻钟距离,一处清幽又僻静的深宅里,隐约有说话声响起。
“主子。”
“只余三日,便是十五月圆。”
“可要属下提前准备——鹿血。”
说话的侍卫声音很沉,语调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
廊庑外,枝叶簌簌而响。
许久,一道淡淡的,尾音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声音缓缓道。
“无需。”
太子谢珩如玉一般的身影,抚膝坐在
靠窗的乌檀榻前。
竹帘低垂,窗外一轮冷月,银辉三三两两,落在他霜白色勾着佛莲宝相花纹的宽袍上。
他生得本就极白,此时月光一浸。
整个人就像神台上。
菩萨低眉,下化众生。
千年万岁。
第6章 静影沉璧,窥见明月。……
寅时刚过,夜如泼墨。
周氏由刘妈妈扶着在玉笙居门前和姜云舒分开,等见姜云舒进了曲浮阁后,周氏脸上神色霎时由温和从容换成了咬牙切齿的肃冷。
她冷冷瞥了眼刘妈妈,压着火气问:“本该在祠堂里跪着的人,怎么好端端地跑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刘妈妈心底当即咯噔一声,有些蹑蹑道:“入夜后,原是派了小丫鬟去祠堂旁盯着的,谁知那小丫鬟胆子小,倒是偷偷溜去躲懒了。”
“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了。”
“据说是十一姑娘在祠堂受了寒气,私自跑出祠堂想找夫人求情,谁知烧得迷迷瞪瞪地走错了院子,被二夫人身旁伺候的龚妈妈给遇到了。”
说到这里刘妈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周氏,见她眉头依旧拧着,脸上满是不快神色。
刘妈妈又赶忙补了一句:“夫人您也明白的,二夫人自从三年前没了嫡长女后就整日疑神疑鬼,这些年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大房作对。”
“十一姑娘既然走错了院子,又恰好被二房的婆子遇到了,二夫人怎么会放过这种能在太夫人面前给大房泼脏水的机会。”
周氏闻言当即冷哼了声,细长的眉尾微挑:“宋氏如今也只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太夫人就算知道我罚了庶女又如何,眼下这长宁侯府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撑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触了太夫人的底线,她多半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妈妈闻言赶紧点头称是,心底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周氏冷冷吩咐:“今日看守祠堂的小丫鬟,明日让人拖出去发卖了。”
“是,奴婢马上就吩咐人去办。”刘妈妈不敢有丝毫犹豫应下,对于周氏的为人和手段她简直再清楚不过。
当年七姑娘贴身妈妈黄婆子就是因为办事不力,最后被周氏捏着身家性命,一场大火烧得毁了容貌,嗓子也因为吸入太多烟尘烧坏了,因为毁了声音又不识字才留了一命,后来被打发去祠堂后面的破院住着,模样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偏偏周氏还用这事,给自己博了个心善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刘妈妈背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肥厚的唇压了压还想再继续奉承什么,就看到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夫人。”
“成王府那边,方才派人悄悄送了消息。”
周氏伸手接过一看,字条上赫然写着——“三日后,观音禅寺。”
当即,周氏蹙起的眉心稍稍松了半分,心底压了许久的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成王府那边缄口不提究竟把人送给了谁,但只是眼下也算搭上成王府这条船,日后多少能沾点成王府的光,给她的子女谋取更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