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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帐(176)

皇后死后,他取代司家虎视眈眈的那个位置,成了当朝首辅,年仅四岁的太子拜入他门下,而他毕生所学,全由南燕前首辅,他的老师齐居正所授。

太子若恨他,那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牵连她留在世间的唯一女儿。

严既清沉默片刻,捂着嘴低低咳了数声:“殿下若恨,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臣愿以死谢罪。”

“只求殿下放过她。”

谢珩漠然转身,高大颀长的身体压抑着冷意,不甚在意笑了笑:“老师若能活到那时候,再说。”

“眼下战事在即,老师不该操心这些琐事。”

“前线的布局,还需老师费心。”

谢珩伸手从书桌下方拿出两张大红的喜柬递过去:“武陵侯说明日喜宴,劳烦老师和小侯爷亲自去喝一杯喜酒。”

严既清看着两张大红喜柬,声音忽然变得

艰涩:“殿下确定要定在明日,这样大喜的日子?”

谢珩声音微低:“武陵侯亲自选的好日子,孤当然不会反对。”

“到时婚宴上乱起来,告诉施故渊护好十一。”

很久之后,严既清点头:“臣知道了。”

第87章 听澜

“老师若无事, 便回吧。”

书房一阵寂静。

严既清抬起头,常年蹙起的眉心上有一道深深的折痕,他生得高大, 看着不像是传言中体弱的读书人,无论笑不笑都给人一种十分的儒雅温和的错觉,如同家中心慈念佛的长辈, 并看不出是手段了得的当朝首辅。

眼前年轻的储君, 他一日日看着长大, 他甚至比帝王更了解储君的残忍无情,温润外表下藏着一颗要将世人屠尽的心。

当年因掐死兔子而偷偷哭泣的少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 早已成了最寡情无心的皇权继承人。

本是白而无垢的璞玉, 被浸在权势的淋漓鲜血中。

往上,注定是孤家寡人;往下,是没有退路的深渊。

严既清背脊发凉,他握住袖中那块珍藏多年的方帕, 指腹轻轻从雪白绢丝上绣的木槿花上抚过,缓缓从烛光昏暗中抬眸。

皇权更迭,成王败寇。

他可以烂在泥里,但他曾立誓要守护的少年,他们不行。

“臣告退。”

严既清声音平和,退后半步,双目平静与太子对视。

四目相对,透过幢幢烛火, 他们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影子,关系亲疏,说是师生, 其实更像是父子。

隔着皇权的天壑,殊途同归。

谢珩端着茶并没有喝,唇边笑意很淡,一双漆眸幽深不见底,直到严既清孤高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他才淡淡朝外边吩咐:“让人去厨房熬了姜汤。”

“给姑娘屋里送一碗。”

他声音顿了顿:“老师房里也送一碗。”

“是。”

回廊外大雪纷飞。

姜令檀一路坐着软轿回去,下了轿撵吉喜上前扶着。

她这一路回来,鞋底连片雪花都没有沾湿,就被伺候的人簇拥着进了屋中。

吉喜走在最前边,先是去拧了热帕给姜令檀净面,然后上前解开她身上的披风细带,声音小声说:“姑娘虽未沾了外头的雪,可那风也是冷得厉害。”

“奴婢伺候您先换一身衣裳,若是饿了,就让小书房蒸一碗牛乳送来。”

“您若想吃别的东西也行。”

姜令檀定了定神,揉着渐渐回暖的手掌心,轻轻点头:“牛乳羹就行。”

她晚膳吃得少,这时候的确有些饿了。

但明日还有陆听澜的婚宴要忙,就怕夜里吃得多了,导致积食失眠,次日精神不好。

吉喜这才出去吩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姜令檀喝了口热茶,不由笑道:“这么快?”

吉喜解释道:“奴婢才出去,结果遇上小厨房的婆子过来给姑娘送姜汤,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姜令檀看着吉喜从食盒里端出来的姜汤,冒着热气,温度刚刚好,她表情很是拒绝,摇摇头。

“你先放着。”

吉喜得了吩咐哪敢不尽心,只得小声劝道:“外边冷,姑娘明日还得早起,可千万着了寒气,就算喝一两口也是值当的。”

“好吧。”

姜令檀接过姜汤,喝了一口,发现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应该是特意添了许多蜂蜜,又放了一些红枣炖煮,所以显得味道没有那么重。

就算这样味道好些,她也只喝了小半碗,就摇头不肯再喝。

屋里伺候的婆子趁着这点时间,已经手脚麻利把水备好。

姜令檀去沐浴,吉喜和冬夏站在后边帮她通发,浴桶中水汽渐渐漫上来,那唇红得如花瓣似的,面上沾了雾气,如同一层薄纱,昏芒盈盈,更像是云中的月色。

她提了大半日的心,这会子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等重新穿好小衣,又绞干头发,姜令檀眼皮都快黏到一起去了。

小厨房蒸好送来的牛乳羹,她也没来得及吃,才沾着枕头就睡过去,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衾被下,乌云似的发丝堆积在身后,那模样,就像是生来就该得所有人的怜惜。

翌日一早,姜令檀伸手揉着眼睛醒来。

参加婚宴的衣裳首饰,早早就准备好放在屋子里,她这边才有动静,常妈妈和吉喜、冬夏已经笑着进屋。

今日应淮序会前往陆家的将军府接亲,等吉时一到,陆听澜从将军府中嫁出去,会绕城一圈,再经过雁荡山脚下,拜别已故去的父母,再入应家在雍州的府邸。

姜令檀去参加婚宴,是代表陆听澜娘家人的身份,她最多只能把人送到闺阁的垂花门前,剩下的路则是由世子陆景辞背着陆听澜出府,送入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