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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帐(278)

“朕的大限应该快到了。”他喘了几声,有鲜血顺着嘴角滑出来,脸上明显的痛苦,“朕这一生,错得厉害,也错得可笑……”

“先帝在位时,便觉得朕天资平平,可惜朕不甘心呐,先帝走后,对朕千叮咛万嘱咐,要朕好好守着祖宗的基业,莫要胡乱折腾。”

“朕得了皇位,却不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朕自以为能做出一番事业,为了得到你的母后,听信司家灭了齐氏一脉。”

“齐家被灭族那年,雍州破城死伤无数,若不是镇北侯夫妇以命相搏,哪里还有眼下的南燕。后来朕就后悔了,日日都在后悔中忏悔,却日日都在做着更多的错事。”

“给你母亲用毒,用最冷漠的方式教养你,谢二被朕捧得蠢如猪狗,谢三更是疯言疯语……朕到死都在犯错,珩儿你不原谅朕也是应该的。”

“朕

……“帝王往上仰了仰脖子,他看着谢珩朝他伸手,“朕要死了,朕让人把朕的心头血取给你,也许……也许是有用的。”

谢珩神情复杂看了帝王许久,却避开了他的手:“不必了父皇,每月毒发时,儿臣用毒逼迫自己清醒,忍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冷冷道:“父皇无须等了,母后死都不曾原谅您,又怎么可能来接您。”

“你……”帝王脸上愈发难看,他脖子上全都是血,眼睛有些鼓鼓地往外凸,“你要恨就恨吧。”

“父子一场,若是有来世,朕只想当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像朕的谢三一样,整日招猫逗狗也好,上房揭瓦也罢,总能一日日很神气地活着。”

谢珩朝远处挥手:“让谢三来。”

谢清野来了,一张脸绷着,时常带笑的唇抿着紧紧地,他强忍着眼泪:“父皇。”

“父皇最羡慕你。”帝王转过脸,已经有些瞧不清谢清野的模样,他只朝一个方向伸手,“你莫要学父皇,你大哥一向疼惜你,日后多听他的话。”

帝王的手终于摸到谢清野的脑袋,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不许哭。”

那双手,渐渐失了力气,慢慢从谢清野肩膀滑落。

“父皇……”谢清野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谢珩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了些。

慈元殿这座只有四季变换没有人气的宫殿,自从母后自缢后就已空置下来,他没想到在他重伤回京后,他父皇就从常住的宫殿搬到了慈元殿。

等他的伤渐渐有了起色,人也从生死关头拉回来后,这个掌控权势一辈子的男人,开始逐渐放权不管朝政,日日在慈元殿里待着谁也不见。

从永安二十七年至今,已经五年了。

谢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他让宫人来给帝王重新沐浴更衣,国丧是大事,他并没有更多时间去想其他的。

留谢清野在龙榻前守着,谢珩站在慈元殿前失神看着上方的天空,天蓝云白,春燕叽叽喳喳,新年刚过的红色,已经有宫人开始动手一点点换掉。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脚踝的旧伤开始针扎一样的刺痛。

五年前他亲手留下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该放过她的。

第141章 五年不见

永安三十一年, 春,惊蛰刚过。

一阵暴雨后,檐下雨水滴滴答答砸在一丛木槿花枝上, 姜令檀洗过手用棉布巾擦净,起身从古架拿了脉枕放在身前的小桌上。

她朝妇人微笑安慰:“不用紧张,来青云药庐问诊的皆是女客。”

“我家老师前些日出门问诊去了, 我一人独守药庐, 人一多就耽误得久些。”

妇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她笑得更为腼腆了:“这方圆几十里谁不说善娘子和芜菁娘子都是难得的好人,几位娘子心善, 有了你们我们这些妇人瞧病可算是方便不少。”

姜令檀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让妇人张嘴看了舌苔, 她笑着拿笔墨写下方子:“不是什么大的病症,拿山楂取肉……水煮,饮其汁水。”

妇人连声点头应好,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铜板递上前:“善娘子, 这是诊金,您收下。”

姜令檀只从她手里拿走十个铜板:“山楂到处都有,你按着我写的方子自己寻药便可。”

妇人连忙摆手:“善娘子这可使不得。”

姜令檀笑得安静:“莫要客气,药庐的规矩老师一开始就定下的。”

妇人连连道谢后才离开。

姜令檀重新洗了手,见屋后桑葚生得好,就拿了凳子和篮筐踮着脚尖去够,不多时她就采摘了小半篮子。

打了井水,桑葚一个个细致洗过, 随手挂在一截枯木枝上沥水。

“阿娘。”

“吹笙姨姨今日给阿娘带了肉包子,还有三舅舅今早给炖的鱼汤。”

姜令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着蹲下抱了抱向她冲来的小男孩:“今日团团可有乖乖听话?”

看着有四五岁大的小孩, 伸手搂住姜令檀的脖子咯咯咯笑个不停:“团团今日有乖的,吃了一整个大包子,也有乖乖吃青菜。”

姜令檀捏了捏他肉鼓鼓的脸颊:“芜菁奶奶最近出门去了,阿娘要守着药庐,你跟着吹笙姨姨一定要乖乖听话,现在姨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团团一定要小心些。”

叫作团团的男孩用力点头,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团团每日都会乖乖听话的。”

姜令檀见吹笙挺着一个大肚子,牵过她的手扶她在一旁坐下:“你如今肚子大了,不必日日给我送饭,药庐吃喝都有。”

吹笙羞涩一笑:“吉喜外出采药,芜菁姑姑也不在,常妈妈和冬夏有时要帮你晒药,琐事也多,我就算嫁了人也闲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