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照越来越发现,温明惟是个复杂的多面体。
他公私分明是因为很重视大局,但大局却只占他日常生活的一小部分,他多数时间在琢磨那几片药,偶有情绪波动,别人还没看清他就收拾干净了。
例如,谈照和简心宁谈判的那天晚上,温明惟旁听完明显不太高兴,但谈照始终也没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出言不逊,还是因为简心宁的刻意针对?
——后者可能性几乎没有,温明惟没那么在乎他。
除沉迷试药之外,温明惟最近也沉迷于性。
他在这方面同样复杂,有时很恋痛,喜欢被谈照用力折磨。有时又喜欢折磨谈照,有强烈的施虐欲。
任何人跟温明惟接触,都很难不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谈照不好奇。如果说学会忍耐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减少对温明惟的关注就是他控制情绪的必要手段,也是忍耐的一部分。
9月15号这天,是个周末,谈照借口在公司加班,晚上没回家。
他约了朋友,是很久没见的李越。
自从上回李越躲了他的生日,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以谈照的脾性,这样的朋友在他眼里已经不算朋友了。但他太久没有社交,想透口气,而且带着点别的目的,便不计较之前的矛盾,主动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谈照简直有点恍惚,问:“你在哪儿?今晚什么活动?”
李越“卧槽”一声:“哎哟,大少爷——哦不,谈总!我在酒吧呢!”
“哪家?”
“不冻港。”李越报了个熟悉的名字,“怎么?你要来吗?”
“我过去找你。”
谈照这一出来得突然,李越完全没有准备,最近谈氏是什么情况他略知几分,一面心里发怵,一面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不论如何多年交情还在,谈照一到,他就殷勤迎接,帮忙点了杯无酒精饮料。
谈照今天的西装没来得及换,头发相比以前剪短了,面色沉郁,气质正经,恍然好像变了个人。
李越呆了片刻,迟迟才笑:“哎呀,哥,您怎么穿西装来酒吧?简直是成熟男人,把我们几个衬得跟小孩似的!”
谈照不理会他的贫嘴,扫了一圈在座熟人,挑位置坐下,说:“最近忙什么呢?”
李越道:“我能忙什么?酒吧夜店唱K开趴一条龙呗,老一套。”
说罢又瞟他一眼,难忍感慨:“真是不一样了,要是在路上遇到你,我都认不出来。”
“少他妈胡扯。”谈照踹他一脚。
李越“哎哟”一声:“对!就是这味儿!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谈照:“……”
一杯饮料下肚,在酒吧浓雾般幽深的灯光下,谈照解开领带,略微放松了些。李越适时地打听:“别说我,你最近忙什么呢?”
李越已经知道温明惟的身份,畏惧又好奇,压低声音问:“你跟那个谁在一起吗?”
谈照沉默了下,明知故问:“哪个谁?”
“明惟哥啊。”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谈照一脸复杂,李越不解其中缘由:“相处不好?吵架了?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之前追你那么热情,羡慕死人。”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谈照不想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还聊这些,但身在“不冻港”二层,同一间酒吧,差不多的座位,记忆里的温明惟笑着从对面走来,坐在他身边,喝了一杯“末日极光”。
当时他不耐烦极了,温明惟却一直在笑,总是看他,喝酒时要看,跟别人聊天时也要看,仿佛眼睛长在他身上,不舍得错过他的每一个反应。
其实谈照不觉得自己会特别爱谁。
曾经的某一刻特别爱温明惟,现在已经不想爱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现在“不想爱”的念头冒出来时,爱的感觉突然特别清晰,比曾经的那一刻还要强烈。
他呆坐着,一时忘了前后纠葛,只记得那天晚上温明惟来到他身边,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去练枪,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送他生日礼物。
也许是因为爱也有求生欲,发现他想把自己杀死,就一整个冒出来,让他拼命感受它的存在,留它一条活路。
它说,人的一生有很多重新来过的机会,唯独第一次心动的感觉不会再来。
谈照眼眶酸涩,不自觉发愣,李越推了几下他才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好吗?”李越担忧道,“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我爸也不让我瞎掺和,但陪你聊天喝酒还是没问题的,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啊?”
“……还行。”
谈照无意倾诉,想了想说:“其实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李越一问,谈照看了眼周围的人,略一犹豫,拉他到没人的地方单独聊:“我记得你之前认识一个挺有经验的情报贩子,还有联系吗?”
“有是有,但他现在转行当狗仔呢。”李越往后一缩,“你想干嘛?不是要搞什么商业机密吧?这容易出问题,我可不敢啊。”
“不是,我想查个人,私事。”
“谁?”
“温明哲。”
李越茫然:“温明哲是谁?跟明惟哥有关系吗?”
谈照不回答他后一个问题,只说:“一个死人,我想了解一下他死之前的情况。”
“……”
李越更茫然了,但听起来不像违法乱纪的大事,点了点头:“我回头发你联系方式,能不能查我不确定,你自己跟他沟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