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昭以为这是一个问句,刚要回答才反应过来,男人的尾调没有上扬。
是个陈述句。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呃……我比较……比较喜欢孩子,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可爱的小朋友,所以我接受。”
男人没有回应,视线落在杨思昭和陆眠交握的手上。
杨思昭松开手。
陆眠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男人一眼,似乎还想黏在杨思昭身边。
可男人说:“陆眠,回房间。”
陆眠于是低下头,背着小书包跳下沙发,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杨思昭的心都揪了起来。
听到二楼的门关上,他立即说:“陆先生,眠眠很乖,您不应该对他如此严厉。”
男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双腿交叠,臂肘自然地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闻言,指尖轻轻敲击腿面,“杨老师看来很会照顾孩子。”
“比你会。”杨思昭小声嘟囔。
但面上还是持着职业精神,“在眠眠缺失母爱的前提下,您应该给他更加充足的父爱。”
男人眉梢微扬,眼神骤然冷冽。
杨思昭有些理亏,知道自己窥探隐私的行为被发现了,于是解释:“是我追着陈助理问,他无奈才告诉我的,你别怪他。但、但是,这些家庭情况本来就是我应该知道的!”
“什么家庭情况?”男人问。
杨思昭咕哝道:“您、您的爱人,不是,眠眠的妈妈,很早就离开家了。”
男人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良久才说:“是,我爱人,他离开很久了。”
第6章
杨思昭本来有一肚子气,可听到男人的话,也不知怎么心头一沉,耳边蓦然回响起开门时男人说的那句“好久不见”。
紧接着,他又打了个激灵,将这个诡异的念头清除出脑袋。
一定是这个阴森森的别墅,还有这个阴森森的男人,搞得他精神都不正常了。
“先不说这个了,您先解决一下眠眠和孩子们的相处问题吧,一碰就变回原形,如果这样的情况不受控制,我想,其他家长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和眠眠做同学。”
杨思昭说得认真且诚恳,可男人似乎并不在意,眸色深沉,指尖仍缓缓摩挲着戒圈。
“陆先生。”
“陆先生?”
杨思昭喊了半天,男人这才纡尊开口:
“力量太弱才会不受控制,该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是那些孩子的家长。”
“你——”
杨思昭又变回一肚子火气了。
“您的意思是,就放任眠眠被其他孩子孤立?”
“是他非要去幼儿园的。”
杨思昭瞠目结舌,他还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男人不以为然。
“其他几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每天按时接送孩子,给他们买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扎漂亮的小辫子,孩子有点感冒咳嗽就立刻赶来幼儿园……看多了这样的父母,我还以为妖怪都和人一样感情充沛呢,没想到,果然有冷心冷血的妖。”
“你都不知道,眠眠今天有多委屈。”
“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哭,换做其他孩子,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泪了。”
杨思昭根本刹不住车,满腹牢骚急着宣泄,可对面的男人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眼神依旧淡漠。
好像眠眠的事与他无关。
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孩子,他竟然毫不珍惜!
杨思昭简直怒不可遏,扬声道:“养孩子就是很费心的,你要是不喜欢孩子,干嘛生他?生了他又不负责任,太可恶了,难怪你老婆不要你!”
你老婆不要你……
不要你……
杨思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荡出回音,将最后几个字不断重复。
他脸色一白,感到死期将至。
在男人的眼神变得凌厉之前,他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
男人不语。
空气静默。
杨思昭的颈后再次泛起涔涔冷汗,沙发边的古老铜制时钟发出厚重而低沉的响声,滴答滴答,仿佛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良久,男人起身。
杨思昭吓得缩起脖子,双眼紧闭,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只听到脚步声。
男人似乎离开客厅了。
等杨思昭睁开眼,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对着空气说:“陆、陆先生,信息表您还没……没填。”
无人回应。
推门进来的陈此安听到了,对他说:“杨老师,我来填吧,陆先生让我招待您。”
杨思昭尴尬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信息表和笔,交给陈此安。
陈此安接过,在“父亲”那一栏,写下“陆无烬”三个字。
杨思昭心里嘀咕:人古怪也就算了,连名字都这么古怪。
陈此安一边填写一边说:“您别多想,先生不是针对您,他只是太忙了,像我们几个助理,平日里挨训都习惯了。”
“你也不容易。”杨思昭叹气。
果然哪里都少不了牛马打工人。
还有黑心资本家。
填完了缺少的信息,杨思昭又问陈此安:“陈助理,他有说眠眠会让其他小朋友变回原形的事,怎么解决吗?”
“这个确实不好解决,哪怕都是幼崽,妖力也是有差距的。其实先生一直不同意眠眠去幼儿园,是眠眠非要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先生才勉强同意的。”
杨思昭愕然。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先生,只有他可以提升那些孩子们的妖力,但他不会同意的,”陈此安看了楼上一眼,靠近了杨思昭,神神秘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