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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山思考人生的日子(183)

作者: 张其数 阅读记录

她问:“你师傅是何时去的?你们又是何时来东京的?”

柳易儿想了想,确定道:“我们是天禧五年来的东京,师傅是在那之前一年去的。”

天禧五年?正是陈籍调任回京的时间。

“那陈籍呢?你们何时遇上他的?可是在夔州?”

柳易儿有些艰难地回忆:“在夔州时,茶坊的主家说,我阿姊伺候安抚使相公去了,我觉得安抚使相公有些像陈官人,但也不太确定。”

明新微想,算来在夔州时柳易儿不过五、六岁,也不会让他见客,回忆起来分认不清,也不奇怪。但夔州安抚使是谁,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说茶坊的主家,那又是谁?”

柳易儿说话不算有条理,明新微只能小心分辨,不错过他话里任何的细节。

“就是我和阿姊的主家,当初黄河发水,我跟着阿姊逃难,是主家把我们买去的。后来我们跟师傅学琴学艺,阿姊出师后,就在主家的茶坊唱曲。”

明新微心里有了些底:“主家?那你们可有身契在他手里?按理你们才出师不久,他怎么会放你们来东京?”

“应当是有的吧。” 柳易儿有些糊涂道,“可能是我阿姊来东京前,给我们赎身了。”

他回忆着,眼里忽然露出光芒:“对,应该就是这样,她可是‘夔州第一柳’,唱一年就挣了大钱呢!”

“夔州第一柳?”

柳易儿与有荣焉道:“是,因她最爱唱柳三变的词,唱的也最好,便得了这个名号。”

柳三变?明新微知道他,东京小有名气的词人,因屡试不第,混迹歌女之间,为其填词。不过夔州离东京尚且路遥,这柳三变的词传唱得这么远么?[1]

还不等她问,柳易儿已经把渊源道来了:“阿姊说,我们来东京,正好也可见见这柳三变先生,还能唱他刚写的词,不然总要等虫娘姐姐托人捎带,才能唱新词儿。”

明新微听懂了这段前情,又问:“那你们来东京,便是和虫娘住一起吗?”

柳易儿点点头:“虫娘姐姐在行云馆,我们也去那里挂了名,赚了银子同馆里分账。”

“那陈籍呢?你之前说,每每他走后,你阿姊都浑身带伤,又是怎么回事?”

柳易儿不开口了,腮帮子咬着鼓了鼓,将衣角捏在手里,揉得皴皱,最后低下头,道:“对不起,我说谎了,不是每次,是、是偶尔——” 说完这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便砸到地面上,他抽泣着重复:“是偶尔——”

柳易儿的哭泣逐渐伴随着身体的抽动,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明新微连忙上去揽住他,给他顺气。他仰起头,眉毛眼睛全红了,大张着嘴,好似快要倒不过气来:“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先不说了。”

明新微见他提到此事,便过于激动,知道一定有隐情,但也只能先安抚他。

杨束忽然上前一步,冲明新微打了个手势:“有人来了。”

明新微打了一个激灵,低声问道:“人多吗?”

第107章

虫娘柳易 大宋律例还管不到这上头。……

杨束侧耳听了两息, 缓缓摇了摇头:“一人。”

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柳易儿尽力压制自己, 死死捂住嘴,但还是忍不住抽噎一下,除此之外,屋内针落可闻。

等待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有人扣了扣门。

先是试探性地扣了两下——门环“磕磕”两声,见里面没人应门,便又连续“磕磕磕磕”了数声, 随后终于放开了胆子, 开始“砰砰砰”地拍门,同时放声喊道:“柳易儿!柳易儿!柳——易——儿——”

柳易儿一下子跳起来:“是虫娘姐姐!”说完便朝外跑去。

他奔出去开了院门,果然是虫娘!

虫娘将他一把揽入怀里, 然后又用力推开, 眉毛立起来, 长出了一口气,红眉毛绿眼睛地斥道:“柳易儿, 你小子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被陈家打死了,想着来给你收尸呢!”

虫娘抬手要去拧柳易儿的耳朵,忽然瞥见院中站了两人,尤其那男子猿臂蜂腰, 身负兵刃, 吓得往后一退:“你们是谁?”

“虫娘姐姐别怕, 他们是好人。”

柳易儿踮起脚, 扒拉住虫娘的肩膀,附耳去她耳边叽里咕噜了一番。

虫娘将信将疑,脸上犹豫着露出个假笑, 道:“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今日还要出台呢,就是听了些传闻,才想着过来看这小子一眼,他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虫娘留步。” 明新微赶紧上前,“正好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

虫娘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可不能说请教,我就是个唱曲儿的,什么也不懂的。” 一边说一边脚下细细碎碎往后面退。

杨束道:“关上门,进来说。”

大门敞开,站在门口说话,目标未免太大。

虫娘默默往后挪的步子停住了。她打量了一下这男子背上的兵器,有近六尺,比她还高,早过了衙司允许携带的长度,想他不是大盗,便是巨寇,心下打鼓,暗暗叫苦不迭,但也只能依言拴上门,走进堂中。

虫娘选了个离杨束最远的角落站定,还未说话,先习惯性的陪了个笑:“二位贵人,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但凡虫娘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明新微见她似乎很怕杨束,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当看不见,问道:“虫娘和柳折枝可相熟?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虫娘刚才听了柳易儿的私语,对这问题也不意外,打了个腹稿,便娓娓道来:“知道一些。我们都是南茄村人氏,幼时一齐在村里唱些社戏,后来黄河决堤,发大水,受了灾,又一起逃难去外地。后来,他们姐弟被‘盲眼封’买走,去了夔州,我则辗转流落到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