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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之前(117)

作者: AyeAyeCaptain 阅读记录

“……然后再交给军部。”

剩下的什么也不必说了。

随后战争爆发,从局部战争最终演变到整体战,人们从理性变得疯狂,直到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欢,欢庆每一场胜利。

轰炸阿斯塔,伯德赛屠杀。

医疗营中无休止的紧急手术,被改造的人体,被摘掉的肾脏。

脑前额叶切除手术。

死亡,伤亡,阵亡。

抢救失败,战死抚恤。

“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蓝堡战役是非常精彩的一场军事行动,精密而高效,值得喝彩。”

“和谈破裂之后,我又觉得只要不陷入总体战的局面就好,尽量把伤亡减到最小。”

“新型部队投入战场后,我又觉得只要尽快结束战争就好,只要战争能够结束,一切就能慢慢恢复。”

“阿斯塔轰炸之后,我又觉得只要帝国能够取得胜利就好……胜利,只要能够胜利。”

“然后就是伯德赛屠杀。”艾西礼缓缓道,“帝国胜利了。”

“我再也找不到新的理由继续欺骗自己。”

“我……一退再退。”艾西礼哑声道,“直到发现真相之时,才惊觉自己早已变成了野兽。”

“我是最初的那个野兽。”

“我造出了杀人的第一把刀。”

“老师。”他看向夏德里安,一字一顿:“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打算等夏德里安回答,他知道夏德里安不会回答,他替夏德里安做出了回答——

“从帝国和莱赫的战争开始时,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场战争的目的,或者说这场战争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导致这场战争的原因是柳德米拉之死,那么这就是一场有关信仰的战争,或者说是一场复仇。”

“直到我发现了新型部队的真相——改造新型士兵所用的药物,虽然里面加入了我的研究成果,但是我的药物只是其中的一种关键成分,围着它还有很多别的配方。”

“那些配方我见过,它们都曾是奥涅金博士的研究。”

“父亲的研究停滞了很久,如果想将它们全部实现并投入大批量生产,最后还要制造出可以作战的士兵……这期间需要的时间,绝对不是一两年,至少要以十年计。”

“十年。”他重复了一遍,“早在十年前,帝国就已经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

艾西礼深吸一口气:“所以,柳德米拉之死不会是这场战争爆发的真正原因,它只是一个引线。”

“一个可以被人为安排好的引线。”

“帝国从未详细公开过柳德米拉阁下的死亡经过,只说她是被莱赫的旧谕信徒谋杀。”

“老师。”艾西礼涩声问:“柳德米拉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有回答。

艾西礼感到喉咙发堵,他只好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的研究被盗窃,被投入制造新型士兵的药物之中,只是因为我‘正好’研究出了父亲的遗留课题吗?我的研究完成和战争的爆发,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之前在研究院的时候,我有一个同事,叫德米安,后来他死了,他还活着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我也在想,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我的研究成功?”

“是从柳德米拉之死?”

“是从上将成为总统?”

“是从我进入生物学院?”

“还是。”艾西礼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从我们在新圣堂相遇的那一刻?”

没有回答。

艾西礼明白了一切。

他又想吐了,艾西礼按住胃,感到浑身发冷。

他闭了闭眼,用所有的力气问道:“老师……我还有任何可以理解您的方式吗?”

许久,夏德里安终于开口。

“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弗拉基米尔。”

他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调说:“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夏德里安伸手,帮艾西礼按住胃,在他腹部的某个位置揉了一下,呕吐感立刻消了下去,“你现在肠胃不好,之后一段时间要吃流食,尽量不要吐。”

他随即撒开手,握着艾西礼的手腕,帮他找准位置,“就是这里,不舒服的时候揉一揉。”

艾西礼静静地捂着胃,很久,他问了一个问题。

“老师。”

“从我们相遇开始。”

“这一切,都是一场欺骗吗?”

夏德里安叹了口气,道:“弗拉基米尔,我从未对你说谎。”

“有些事,是你自己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酸水直冲喉头,艾西礼死死地摁着胃,最后还是吐了出来。

他吐得太剧烈,仿佛有人拿着刀把他的肝肠全都搅碎。

最后他的嗓子彻底哑了,声音像破了个大洞,即使如此,他还是竭力说出一句:“……那是因为我全心全意地信任您!”

夏德里安笑了,仿佛感到很有趣似的,“哦,这样吗?”

他悠悠道:“在你决定信任一个人之前,难道从不判断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他和艾西礼对视,毫不畏惧对方的眼神,用最直白的言语说:“弗拉基米尔,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艾西礼曾对德米安说:我对美人的残忍深有体会。

是的,他完全了解夏德里安,夏德里安亦在他面前交付了最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