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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之前(172)

作者: AyeAyeCaptain 阅读记录

不是爹,你到底想到了啥,有啥事需要你这样逃避吗,连觉都不敢睡。

我说不好,但是某种程度上,我感觉我爹像是在搞一种很新的慢性自|杀。

然后就在前几天晚上,还是在卡尔帕诺山区,我爹突然开了一辆军用越野跑出去——接着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想办法替他瞒了瞒,上边暂时还没发现。

不过说真的,那几天我经常觉得我爹说不定不会回来了。

他可能真的发疯了,可能去流浪了,也可能真的是去慢性自杀了,有时我会幻想他一个人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前往太阳之西月之东,进行一场谁也不知道终点的旅程。

我的妈,我又读了一遍上边这段话,看来写日记能锻炼文笔是真的。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我爹又回来了。

他把车停在门口,鬼知道他去了哪,整辆车上全是泥还有草皮。

这几天雪下得可大了,我赶紧打伞跑出去接,我爹看见我,说:这几天,你辛苦了。

我赶紧说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接着我爹又说,上边传来了消息。

我赶紧问什么消息。

亚历山大城要举行一场和谈,针对现在各国的混战。我爹说:现在这个局势太乱了,各国都很难从中获利,圣廷举办和谈,目的在于给各国递个台阶,叶尼涅也在受邀之列。

他又说:时间已经定了,就在明年一月一日。

说完这些,我爹把车钥匙给我,我知道这个意思就是他不会再突然玩消失了,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跟他交代一下最近的工作,结果我爹让我先进去,外边冷。

我说爹你不冷吗,最近可是天天下雪。

我爹嗯了一声,说他想在外边抽会儿烟。

我爹不是那种搞形式主义的上司,基本上他说啥就是啥,所以我也不矫情,拿了钥匙就进屋了,房间里是真暖和,我沏了一壶茶继续写报告,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等我睡过去又醒过来,突然发现我爹还在外边站着。

从我留在桌子上的口水印来看,他应该在门外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那个场面,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爹变得很陌生,他不像是我爹,也不像是那个从叶尼涅底层杀上来的铁腕人物,但他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好叫他阿纳托利了——

窗外,大雪暂时停了下来。阿纳托利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几乎被烟雾笼罩成了一个雪地中的幻影,在他的身后,惨白色的车灯照亮了雪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突然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据说火焰的最深处其实是白色。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又落了下来,雪下得非常大的时候其实是有声音的,那声音很轰然,不逊于一场大火。

阿纳托利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白色淹没,我不知道那是白雪的中心还是火焰的中心,他就那么孤身一人站在至冷至烈的风暴中,好像一个快要冻死的人。

但依然在寂静地燃烧着。

香烟寂静地燃烧着。

夏德里安吐出一口烟,从容地走出帝大。

他化了妆,此时没人认得出他。

以他的本事,如果不愿意待在帝大,想走随时都能走,但他最终留了下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比如帝大独一无二的图书馆,比如食堂地窖里库存的好酒,比如选帝侯大街按时送来的定制裁衣,比如纳尔齐斯有时会从萨赫咖啡馆给他捎来的咖啡……

比如。

夏德里安有段时间没变装,有点手痒,他给自己化成了个小姑娘似的人物,非常符合男作家笔下对少女的想象,双马尾,唇红齿白,腰细腿长,他还恶趣味地搞了一件帝大的校服穿上,出校门的时候好几个守卫都盯着他看,夏德里安娴熟地拨了拨发辫,做出一副俏皮姿态,守卫们眼都快看直了,愣是没认出来这货就是他们监视的那个大老爷们儿。

他非常从容地搭车去了城郊,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找到了纳尔齐斯跟他说的那个地点。

“哦,原来在这里。”他看着那个极其隐蔽的建筑,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原来在这里。

这个建筑,距离他和弗拉基米尔曾经的家非常近。

人往往会对“家”这个概念产生一种安全感,从而降低警戒,所以夏德里安在这附近的时候,敏锐程度并不高。

他一直在找这个建筑,这个传说中的研究所,如果不是纳尔齐斯亲口告诉他,他可能真的永远也找不到了。

纳尔齐斯已经将简单的路线图告诉了他,这就够了,对于夏德里安而言,只要找到了门,门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如入无人之境。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在门口转了两圈,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进门的办法。

接着,长驱直入。

他很快找到了那条玻璃走廊,走到尽头的房间。

房间里的“人”放下书,抬头和他对视。

它开口:“你来了。”

“嗯哼。”夏德里安道,“我来啦——你应该知道我要来吧?”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来,但我不确定具体的时间。”它说,“直到今天下午,我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你今天会来。”

“我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守卫。”夏德里安笑笑,“是你干的?”

“我只是简单地清了一下场,用某种暗示,这并不难。”它看着夏德里安,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喃喃道:“您教过我的,老师。”

“别串戏。”夏德里安懒洋洋地说,“弗拉基米尔在十九岁的时候可不会这么乖地叫我老师,那个时候他天天就想着怎么搞我,一肚子坏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