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前(187)
一个名为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的真相。
……
阿纳托利盯着窗外的西北礼拜堂出神,十多年前的某个清晨,夏德里安曾在那里问他,是不是应该送他一朵玫瑰。
老师。他在心里想。又是冬季玫瑰盛开的季节了。
亚历山大城的冬日并不冷,因此玫瑰才能常年怒放。
……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突然感到心悸。
疼痛传来的时刻,他猛地退了一步,水杯脱手掉落。
杯子摔碎的瞬间,窗外突然有星光从天而降,轰然如山火倒悬,砸入不远处的玫瑰园中。
无与伦比的猩红迅速点燃了整座花园,大火立刻在新圣宫周边蔓延起来。
熊熊火光照亮了走廊上的所有玻璃,许多人从梦中惊醒,向外跑去,高喊着救火,呼叫声连成一片。
阿纳托利却一直怔怔地站在窗边。
“……头儿。”德米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你没事吧?”
许久,窗边的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慢慢地,慢慢地,在窗边蹲了下来。
像孩子蹲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前。
他脑子里很空,却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蹲在什么地方。
……
他蹲在祭坛前,因为哭了太久感到很疲倦,他想要睡了。
突然,有人在他面前弯下腰来。
“你是谁家的小孩?”那人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他太困了,失去了该有的警惕,只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嘟囔着问:“……去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兜风。”那人笑着把他提溜起来,拎在手里掂了掂,“我开了一辆非常炫酷的车,帅气的人都应该开快车,飚完车你就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他昏昏沉沉的,直觉告诉他这人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应该不是坏人,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
……
此时此刻,长大的孩子蹲在原地,大火正在对面燃烧。
火焰中传来某种熟悉的味道,玫瑰燃烧的味道,记忆是那样鲜明,雪茄被剪开,有谁凑了过来,笑声中夹杂着亲昵的低语,有谁吐出一口烟。
那烟的气味正如此时火的温度,潮湿、柔软、滚烫、腐烂、剧烈、腥甜,蓝色的大地上有玫瑰倏而破土,没有焰火的新年突然变得无比温暖,暖如良夜,仿佛春天就要到来。
艾西礼喃喃开口:“老师。”
“……弗朗西斯科。”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都在玫瑰燃烧的气味中醒来,许多人看到火光划破夜幕,以为自己发现了流星,纷纷循着光线涌向新圣宫前的广场,一些眼睛满怀欣喜,一些生命来来去去。准备晨祷的母亲将新生儿举过头顶,白鸽从地表飞至高空,风过处,正迎来黎明的第一缕晨曦。
此时此刻,他们相距一百米。
此时此刻,是最寻常、亦最幸福的瞬息。
第67章 向死而生
某年某月某日。
纳尔齐斯带着玫瑰花抵达的时候,草坪上有人在跳舞。
那是一支关于天鹅的舞,关于死去的天鹅。
待对方跳完,纳尔齐斯走上草坪,将玫瑰放在草坪上的某一处,而后道:“跳得真美。”
“我每天都会来。”跳舞的人笑了笑,“好久不见,纳尔齐斯教授。”
“好久不见。”纳尔齐斯朝她点了点头,“加加林那。”
这是个万物复苏的春日,天非常蓝,风里夹杂着海的气息,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的味道。
草坪很大,一望无际的绿色上放满了鲜花,百合、马蹄莲、风信子、大丽花、紫罗兰……
当然,还有玫瑰。
他们两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大群穿着校服的孩子从草坪上跑过,很多人都在唱歌。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纳尔齐斯问,“他们在唱叶尼涅的歌?”
“这是叶尼涅的游学旅行团。”加加林那笑道,“去年刚推出的项目,自从卡尔帕诺公路建好之后,类似的旅行团多了很多,非常受欢迎。”
“已经建好了啊。”纳尔齐斯恍然道,“我记得我去广州之前它才刚刚建了一半。”
“这是您第三次去广州了吧?”加加林那问,“之后还要去吗?”
“要去的。”纳尔齐斯笑了笑,“下一次去,大概就不会回来了。”
加加林那稍稍愣了一下,神色却并不是很意外,她点头道:“走之前请再去我那里坐坐吧。”
“当然。”纳尔齐斯道,“我前阵子去看了弗拉基米尔,他要我向你问好。”
“我很好。”加加林那道,“他的身体怎么样?病好了吗?”
“战争里落下的病,想好怕是难了。”纳尔齐斯说,“我这次去给他带了一些中药,希望能派上用场。”
加加林那思索了片刻,“亚历山大城也有一些不错的大夫……不过,他肯来吗?”
“当然不。”纳尔齐斯温和地否认了。
加加林那听完,一时间没有说话。
草坪从他们的脚底向远处延伸,直到万里无云的天际。
这处草坪曾经是神谕教廷的玫瑰园,后来改建时根据各国协议,决定将此地撒满草籽。
和种子一同洒入的,还有各国战士的骨灰。
从此,每年春天都会有人自万里之外远道而来,在草坪上放满鲜花。
片刻后,加加林那道:“我记得弗拉基米尔今年接受了授勋?”
“是。”纳尔齐斯说,“他本想要我去观礼,还特意写了信。”说着他连连摇头,“我过去大概会被认成他的爹或者爷爷……太吓人了,我收到信之后马上把返程日期推迟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