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弑莲说(35)
才刚刚脱落下来的牙,很快就长了一颗新的填补上来。
他是妖物,这不奇怪。
等等——这不奇怪吗?
一道阴影突然挡住了破物堆的这个缺口。
幼童抬起头去。
一个清癯高挑的老人站在幼童的面前,他衣着普通,须发皆白,慈爱地看着幼童。
老人问:“你从哪里来?”
幼童看着他,不说话。
老人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同情、怜爱,又暗含若有若无的责怪,他伸手将幼童从破物堆中抱了出来,擦了擦幼童乱七八糟的花猫脸。
起初,老人动作轻柔,却发现这力道对于幼童脸上的污垢根本于事无补,手上这才不得不用了几分实在力气。
幼童被他擦得眼眶微热——奇怪,相蕖并不觉得疼。
待得老人松手时,幼童已是热泪盈眶。
“哈哈,还会哭呢。”老人轻轻摸了摸幼童的脑袋,笑呵呵地道:“以后你就跟我走吧,好不好?”
幼童不懂话语的意思,仿佛只是遵从本能地,伸手环抱住老人的脖颈。
“等一下。”老人突然捏住了幼童的脸,细细端详着幼童的眼睛。
相蕖透过幼童和老人对视,老人虽然看起来年事已高,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丝毫不见混浊,却也不知该说是清澈还是幽深。
相蕖看着,只觉得那是一双何其冷酷无情的眼睛,令人心里发冷——明明老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良久,老人伸手盖住了幼童的双眼,一边摇晃着手臂,一边轻轻哼道:“睡吧,睡吧,孩子。”
从老人指缝间漏进来的光照进了幼童的眼中,他看到外面的场景像浆糊一样扭曲,意识也逐渐模糊……
再睁眼时,幼童已经到了一处乡间小院中。
幼童被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朴实的新衣服,原本乱如杂草的头发也被扎了一个松散的小辫垂在脑后,发丝乌黑,倒是丝毫不像寻常孩子营养缺乏、毛发枯黄的样子。
老人坐在他身前,对幼童说:“我得先教你说话、识字。”
幼童似乎开始懂事,乖巧地点点头,发出含糊的应声。
“你是个乖孩子。”老人抬手,将手指触在幼童眉心,一道似火焰,又如莲台的殷红法印似乎一闪而过,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听老人说道:“但是,现在还不到你使用这些能力的时候。”
幼童不明所以,亲近地抱住了自己额头上的大手。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咿咿呀呀”地回应着,将脸蛋放进了老人掌心中。
“我不是你的血亲。”老人似乎有些苦恼,思索片刻,才说:“你就做我的徒弟吧,暂时。”
幼童模仿着他的音调:“暂时。”
“不,你应该叫我,师尊。”老人教他。
幼童于是一字一顿地学着说:“师尊。”他的音调总是很标准,只要老人说一遍正确的发音,就能完美重复出一遍一模一样的。
“是的,孩子。”老人似乎爱怜地捏了捏他的脸蛋,意义不明地说:“我会助你成仙,自然,你也得投桃报李……”他没把话说完,便转过身,从边几上垒成几摞的书籍中,拿出最上面的《三字经》翻开。
他让幼童坐在自己的怀中,照着书籍念给幼童听,再让幼童复读,教学方式简单而枯燥,幸而幼童过目不忘,只要见过、听过一次的字,就能清清楚楚地记住外形和发音。
窗边日升月落,不知多久过去,他们念完了边几上的书、床榻下的书、老人从乾坤袋中新取出的书。
幼童已经能和老人毫无障碍地用语言交流了。
“你可以有一个名字。”老人说。
幼童眨了眨眼睛,指着诗集上的一句诗,童音稚嫩:“我喜欢这个字。”
老人垂眼望去,是个“冲”字。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我想叫……红冲。”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出自唐代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出自先秦屈原的《九歌·大司命》。
第19章 终夜未展眉(八)
相蕖是被一阵瘙痒唤醒的。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他的眼皮上扫来扫去,他忍无可忍,睁开双眼。
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清亮的少年嗓音,是玉滟在说话:“你终于醒了。”
相蕖还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这是哪?这么黑,怎么不开灯?”他只感觉到自己躺在十分柔软的床榻上,屋里点着淡雅的香。
“呃……”玉滟沉默。
相蕖坐起身来,不住地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却又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
自己瞎了?
“你别担心。”玉滟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安慰道:“这只是暂时的,大概。”
“什么意思?”相蕖立刻问。没等玉滟回答,失去视觉的不安感令他又连声发问:“这是哪里?乘岚在哪?你真的是……”他没忘记用真气感知,只不过失去了视力,他头一次觉得感知是如此陌生。
“你别着急呀,听我细细给你说。”玉滟连忙递来一样手感柔软而丝滑的东西,又说:“真的是我,玉滟,别害怕。”
相蕖伸手摸了摸,原来是玉滟的翅膀,顿觉哭笑不得。
玉滟在他耳边口若悬河:“自从昨天夜里真尊把昏迷的你送回来,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现在天又快要黑了。我们在新搭的城主府里——啊,你还不知道吧,昨夜灵山有异动,听说山上红光大放,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后来,灵压消失了,城主府也莫名其妙地塌了,大家收拾着支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