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湛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他确实恼恨白靖容处处掣肘自己与自己争权，但他也没想拿这种话刺激她。
但话已经出口，赔罪的话姬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殿里静悄悄的，仿佛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间，白靖容已经转身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西阗如今确实算得上沙漠中最有实力的部落之一，但举族兵力也不过两万，你指望靠他们对付谢衍还是还是王室那些老东西？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自己的打算？”白靖容平静地道，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姬湛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母后，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他如今看似还在坐在王位上，却不过是诸多妥协的结果，实际上已经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若不向外寻找盟友，就算撑过这次谢衍和查钦王带来的危机，也会被人架空成为傀儡。
这世上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也从来不是中原人独有的。
“谢衍手中兵力即便加上东胤人也不到二十万，我不信他能在短时间内灭了蕲族王庭。”姬湛沉声道。
白靖容垂眸，淡淡道：“或许，谢衍从来没想过灭绝蕲族。”如果谢衍真的想灭了蕲族，就不会是借西域的兵力，而是亲自率领大盛精兵来了。
但这对大盛来说其实并不划算，沙漠太大太荒芜，大盛无法对这里实施长期有效的控制。
一旦蕲族灭绝，必然会有人取而代之，也许是东胤人，也许是别的什么部落崛起。
二来横渡大漠，对大盛兵马来说是个巨大的消耗损伤，战果和损失很难成正比。
所以谢衍选择利用西域兵马，达成削弱蕲族的目的。
如果能达到目的，谢衍必然还是需要一个人来控制蕲族。与其让蕲族在绝境中选出一个新王重新开始卧薪尝胆，还有比姬湛这个被打折了脊梁的蕲王更合适的人选吗？
一个有着中原血统，对大盛怀着畏惧之心的蕲王。
白靖容几乎看到了谢衍的盘算，心中也升起了淡淡的疲惫感。
姬湛总怪她处处掣肘他，如果他有谢衍那样的能力心计，她何至于此？
姬湛望着白靖容沉默不语，白靖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同样看出来了，谢衍不会真的灭了蕲族，所以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后面稳定自己的地位，以及争夺权力做准备。
白靖容有些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高兴自己的儿子聪明，还是该伤心他这样的格局和眼光。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曲放的话，心中的意兴阑珊越发深重起来。
“罢了。”白靖容沉声道：“你爱怎样便怎样吧，但是我需得提醒你，谢衍是不会灭了蕲族，但将蕲族削弱到什么地步，却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别忘了他还要给西域和东胤人一个交代。”
谢衍从西域诸国调兵，也不是白调的。
姬湛沉声道：“我知道。”
白靖容点点头，“我刚刚收到消息，谢衍派了骆君摇去西阗，你那位西阗公主，当真靠得住么？”
“骆君摇？大盛摄政王妃？”姬湛一愣，道：“他派一个王妃去，就想收服西阗部落？”
西阗跟其他西域各国并不一样，是深居大漠长久与蕲族为邻的部落，几乎没有跟中原王朝打过什么交道。
如果说西域各国还有仰慕中原文化的，西阗人知不知道大盛在哪个方向都不好说。
这样的部落，谢衍派一个女人去有什么用？
说不定会被人当成轻视西阗部落的挑衅。
白靖容淡淡道：“骆君摇的消息你应当看到过一些，你觉得她是普通的王妃么？”
姬湛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她倒是忘了，这位据说年纪不大的摄政王妃还坏过他母后好几回事呢。
不过对此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西阗人不会那么蠢，放弃我们跟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盛结盟。很快，阿古娅就会成为我的王后，她的儿子将会成为蕲族未来的王。”
“你确定蕲族人会再次接受一个有外族血统的王？”白靖容道。
蕲族王室为什么急着将宗室贵女立为新王后？就是因为他们不信任姬湛体内一半的外族血脉。
让他们接受下一代的王将会更加稀薄的蕲族血脉，只怕比杀了他们还难。
姬湛道：“这是以后的事。”
白靖容叹息道：“罢了，西阗的事情我派人去解决，希望他们真的不会让你失望。”
姬湛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靖容道：“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姬湛道：“柔然……”
白靖容嗤笑道：“你终于问了，你放心，这次谢衍和东胤人退兵之后，我会将手里的兵马和柔然兵马都交给你。”
姬湛一愣，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事情。
“母后，你为何……”
白靖容垂眸道：“我或许是累了吧。”
大殿外，叫阿古娅的少女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边上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
见左右两边的人都一动不动的站着，觉得有趣便凑过去搭讪。
白宁素来稳重自然应对自如，让阿古娅觉得十分无趣，转头盯上了旁边看着年纪最小的骆君摇。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唤楚楚。”
“你就是楚楚啊？”阿古娅打量着她，挑眉道：“我听说，王上很喜欢你？”
骆君摇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连忙道：“公主说笑了，奴婢哪里配让王上喜欢？奴婢只奉太后娘娘之命给王上传过两回话，再没有私下相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