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侯轻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谢衍望着定阳侯,“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兜圈子了。侯爷,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阳侯苦笑了一声,道:“我以为…王爷是来报仇的。”
谢衍沉默不语,定阳侯道:“当年姚家的事情…我父亲还有我,确实都参与了。那位想要找定阳侯府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衍有些意外,“侯爷知道他还活着?”
定阳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了打开的窗户,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
“二十四年前…我跟随家父奉命去淇南治水。我们过去的时候,整个淇南都已经泡在了洪水之中。当时西北还在打仗,南方也不太平,普通人就算是想跑也不知道往哪儿跑。至于朝廷的援助…大盛建国才六年,战乱不休连前线将士的粮草都艰难,国库空虚哪里来得赈灾钱粮?”
谢衍沉默不语,定阳侯含笑看着他道:“我说这些并非是想要为谁开脱,不过当时我确实不认为自己有错,当时…我非常非常讨厌姚家。”
定阳侯沉声道:“父亲自然不是一开始就生出这么一个活该断子绝孙的想法的,他原本是去向姚家借粮的。姚家在信州,距离淇南不远却并没有受灾,父亲想以朝廷的名义向姚家借一些钱粮暂时度过最危险的时期。只要解了燃眉之急有了这个缓冲的时间,他就能想办法从别处筹措到粮食。”
谢衍沉声道:“姚家家主拒绝了?”
定阳侯点头道:“是,姚家家主当时说……姚家不愿插手谢家和白家之争,之前姚家已经拒绝了白氏,甚至因此解除了和白家小姐的婚约,自然也不能插手谢氏的事。”
谢衍微微蹙眉,“可是……”
定阳侯道:“但是姚家的姑娘却嫁给了高祖的弟弟?王爷应该知道,姚家原本并不满意这门婚事,姚家…穆王妃出嫁之后,与姚家几乎就没有了往来。”
“姚家是真正的高门,他们奉行的是不管谁坐天下都只会拉拢他们,姚家永远都是姚家,谁也动不了他们,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卷入这些争斗之中。”
定阳侯看着谢衍道:“那次我也跟父亲一起去了姚家,当时年少气盛,我忍不住对着姚家家主破口大骂。然后,我和父亲一起被赶了出来。”
定阳侯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当时淇南民不聊生几乎就要激起民变了,而姚家却依然锦衣玉食歌舞升平仿佛是个真正的世外桃源。王爷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嫉妒,我们商家确实不是什么高门出身,我也理解不了姚家的立场和态度。当时…如果当时那位姚家家主再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我真的会一剑捅死他。”
谢衍看着他,沉声道:“因为他不肯借钱借粮,所以你们打算自己动手去拿,灭了姚氏满门?”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姚家确实会如定阳侯所说的,无论白家还是谢家最后一统天下,都依然要拉拢他们,姚家永远都会屹立不倒。
但姚家显然是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太自信,却又对这个世道的黑暗估计不足。那样的乱世,是会将人变成鬼的。
这世上总是会有意外的,白家和谢家的掌权者没有去动姚家,却有别的人动手了。
一力降十会,一夜之间姚家满门被灭,那些数百年的底蕴,权势、人脉,财富,统统都化为乌有。
定阳侯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定定地望着谢衍,良久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不错。”
第281章 善与恶
花厅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充满肃杀气息的劲力从谢衍身上泄出,朝着定阳侯铺天盖地压了过去。
定阳侯并不是习武之人,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唇边溢出了一抹血丝。
谢衍很快就收回了那强劲的劲力,冷冷地看着眼前靠着扶手勉力支撑自己坐稳的中年男人。
定阳侯抬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指尖,不在意地朝谢衍笑了笑。
谢衍平静地看着他道:“你并不后悔…或者说,你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定阳侯轻叹了口气道:“老实说,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并不后悔当初的事情。虽然……最后的结果确实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谢衍剑眉微蹙,“当时你才二十出头,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是你做的决定。真正做决定的人,是令尊。”
当时的定阳侯确实是年少气盛,但以他的年纪和当时的能力,哪怕他真的想要将姚家灭门,如果老定阳侯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可能说服他的。而他也绝不可能绕过老定阳侯,自己单独去做这件事。所以这件事的主导者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定阳侯毫不隐晦地展现对姚家的恶意,显然是不希望他将这件事联想到老定阳侯身上,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谢衍不是傻子,不是他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的。
定阳侯脸上的神情全部淡去,他冷冷地盯着谢衍道:“家父已经去世多年了。”
谢衍沉声道:“本王无意败坏商侯身后清誉,但是这件事……恐怕不是侯爷自己能够解决的。”定阳侯沉默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道:“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该来的早晚会来,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为了这一天,本侯等了二十多年了。王爷,您是姚家的外孙,也是谢家的血脉,这件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谢衍道:“定阳侯从小将世子送去学武,就是为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