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222)
萧扶光无能为力。
若真是男孩儿,便是隐患,景王雄图大业便要受阻。
纵然景王保养得宜,可人终究要老。平日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唯有看她时眼尾会带着笑意,细纹一并蔓延而来。
他已摄政六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六年?他自然不想再做摄政王。
“好。”面对父亲,萧扶光只能妥协。
景王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下来——作为父亲,他自然不想女儿觉得他残忍。可为君与为父不同,他要做的是天下人的君父,他必须残忍。
景王抬了抬手,正要去摸她的头,忽听外间有人来报:“老爷!小姐!孩子生了!孩子生了!”
萧扶光身子一颤,旋即大步向外走去。
她一把拉开门,拽住一个人便问:“是男是女?!”
那婆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能答出一句来。
萧扶光将她推开,转头问小冬瓜:“不是生了吗,怎么都不说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冬瓜眼底带着惶恐,上下牙打颤,哆哆嗦嗦道:“是位小公子…”
萧扶光身子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景王挥了挥手,几个身形矫健的死士便从梁上落下,板着脸推开人群就要进房拿婴儿。
“爹爹,别…”萧扶光求道,“别惊动木兰!”
景王深深看她两眼,最终还是应了她的请求,转而对藏锋道:“你去。”
藏锋道了声是,转而进了产室。
一室血腥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藏锋屏住呼吸来到床前。
周木兰脱了力,已昏睡过去。
稳婆抖如筛糠,将手中襁褓抱给他。
藏锋面无表情接过婴儿,然而在看到孩子的脸时却怔了一下。
“造孽啊!怎么生了个妖孽出来?!”稳婆哭哭啼啼道,“这可不能怪咱们,接生的小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头回见着狼咽!”
不过他并未犹豫,转而大步离开。
藏锋走出门外,将襁褓中婴孩的脸露了出来。
“郡主回避。”
萧扶光哪里是乖乖听话的人?越让她回避,她越要凑上去看。
她与景王一起上前,在看到婴儿面容时顿时失声。
碧圆关了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待看清楚时,“啊”了一声。
只见那新生男婴上唇至门牙那处像是裂开了似的,竟无端缺了一块!
“狼咽子!”碧圆惊呼。
萧扶光头回见着先天残缺之人,还是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未免惊吓。
可很快她便镇定下来——阿寰两年前饮鸩,加之长期服用烈性药,毒性早已沉积在体中,他们早该料到孩子会有先天病症。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纵然生为男身,纵然日后有雄韬大略也登不上那个位置,甚至连见人都难,更不要说做傀儡。
他该做个天生无用富贵人。
“爹爹!”她喜极而泣道,“您就放了他吧!”
景王也只是蹙了蹙眉,随即舒展开来,叹道:“不知该说他命好还是差。”又对萧扶光点头,“都随你。”说罢便昂首带人离去。
景王离开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虽说这孩子模样瞧着吓人了些,可在萧扶光看来,这是萧寰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
狼咽又如何?她既将人偷出来,就能将她母子养起来。
第204章
西登玉台(四)
事已至此,萧扶光也不需要将周木兰藏得死死的。
好事者众,新生儿竟是狼咽,传出去别人只会认为这家祖上未积德,谁管你是不是服丹用药带来的病?
旁人见后避之尚且不及,
她当夜便命人去周府送了信,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周尚书就带着儿媳上了山。
周木兰正睡着,她的母亲便扑了上去,还挂念她,还不敢吵醒她,只能握着她的手、捋着她的发无声流泪。
帘外,周尚书拱手对萧扶光拜了又拜:“老臣来前隐约听到宫中传出钟声,钟响六声。出门时见城中守卫来回奔走说,太子殿下薨了?”
萧扶光按了按眼角,道:“是。”
周尚书连连叹气,说:“太子殿下也是可怜人,郡主千万节哀…”末了抖着唇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那,木兰诞下的那孩子…”
萧扶光看了内间一眼,低声对他道:“周老是见过世面的,孩子我只给你一个人看。”说罢带他悄悄地离开。
二人来到孩子的房间,乳娘正在看护,绿珠在一旁守着,见了他们后默默退了出去。
周尚书满心欢喜地上前,在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几步倒地。
半晌,他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周尚书也算劳苦功高,在户部逾三十年,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孙女虽不聪慧,好歹瞧上去也是正常人,怎的却生出了个狼咽?!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周尚书悲哭时突然发了疯似的拼命扇自己的脸,“我若是做错了,天收我便是!为何生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得亏是个‘怪物’。”萧扶光气结,反问,“怎么,是觉得这‘怪物’丢你老周家的人了?”
周尚书双手薅着头发,边哭边打脸。
萧扶光看不下去,揪起他的衣领,“他若不是怪物,是个好生生的男孩儿,你看他有没有命活到成人!我已经将人弄出来,宫里这会儿约摸已经发现太子妃失踪,我要如何交代还不知,你倒在这儿哭起来!赶紧收收泪,带着发妻回你的老家去!”
周尚书听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起头,又是拱手又要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