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274)
司马承道:“荣王殿下是郡主的亲叔父,小阁老是郡主夫婿,小阁老自然也是盼着殿下好的。”
这话一出口,不仅陈校尉,来时那几位郎将也看了过来。
见众人神色明显不对,司马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摸了摸后脑勺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陈校尉言辞十分闪烁,只含糊道:“没什么…既然来了,便跟卑下去见殿下吧。”
司马廷玉扫了周遭人一眼,点了点头,随着陈校尉入了军中大帐。
萧氏祖上有北地血统,天生肤白,个头略高。荣王萧轻霖应亦是如此。他的营帐比其他人宽绰许多,客椅奇高,寻常少年人坐上去脚不沾地;一张床丈二有余,床铺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未见其人。
荣王不在,司马廷玉自然要等。荣王又是长辈,他不好随意坐下,只得干站着等。
然而就这么一等,从下午等到日落,期间一口水未喝,更不要说餐饭。
司马廷玉舔了舔唇,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位殿下。
时间流逝,司马承在外等得也有些着急——现在任谁都看得出,这是荣王打算给司马廷玉一个下马威。
司马承忍不住,揪住陈校尉问:“殿下何时来?”
“快了,就快了。”陈校尉依然答得含糊,“这边境不仅有高丽人,还有一些本地的流寇。殿下总是亲自巡防,有时候会来得晚点。”
司马承又道:“我们来了这半天,一口茶都没喝上。”
“茶?”陈校尉笑了,“咱们来这一路你也看到了,百里平原,河床都干涸了,喝水都难,哪里来得茶?小阁老也罢,毕竟人家是司马阁老的儿子,吃喝精细些没什么,我这就去泡。可阁下总要跟咱们一道喝浑水了。”
司马承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恨自己嘴拙,不能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不必劳烦您。”司马承道,“井在哪儿,我自己去打。”
陈校尉将他带到一处井前,司马承一低头,见里头已经覆满杂草。
“喏,跟你说还不信。”陈校尉耸了耸肩,“不是咱们怠慢小阁老,我们自己都要去三里外的河边打水。”
司马承又问:“那为何不将营扎在岸边?”
“扎在岸边,好便宜高丽人投毒?”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说来也怪,他声调不高,却极有穿透力,像是自百丈之外传来,听者只觉耳朵发麻。
第249章
鹰挚狼食(十九)
一道黑影儿带着冷风卷了过来,司马承还没反应过来,那阵风便钻进了帐子。
“有好戏看喽!”陈校尉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帐子扒开一道缝。
司马承仍是一头雾水,也跟着上前去瞧。
帐子里燃着灯,倒是看得清楚。内间置了一张榻,少说丈二来长,算是最大的物件;榻前一张小案,案上一边堆放信件,另一边则是书籍,摆放得十分整齐;窗边原该置张高脚桌,却被舆图所替代;对面是五根木头组建的简单兵器架,一把双头戟闪着寒光,静静立于其上。
方才的黑影将外袍褪去,露出一身白甲,将白甲卸下,当着人的面换上短衫——这是个高个头的主将,不同于大将军宇文律一身脂包肌,他魁梧彪悍,却是实实在在久经风沙,短衫贴着肌肉,整个人都有了亟待喷薄而出的力量。
他将袍子简单挂在双头戟旁边,侧了侧脸,开始打量司马廷玉。
“这位是荣王殿下?”司马承看清楚了那人,“怎么这样年轻?”
陈校尉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司马廷玉倒不退缩,迎上他的目光。
荣王已经坐到了床榻上,人坐着总矮些,却带着睥睨的模样。
他这些年常在野外吃风,面容粗糙,双颊上布满冻疮痊愈又裂开的伤,与皇帝和景王的养尊处优大为不同。一张阔嘴,眉眼凌厉张扬,实在看不出曾是赤乌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不过,想来萧家人都有这么个毛病,初初打量你时要么眼珠子贴着下眼睑,要么像如今这般嘴角带着讥讽——总而言之,满脸的轻慢。
许久后,荣王才张口:“司马廷玉?”
司马廷玉跪拜行礼。
荣王又打量他半晌,却没叫人起来,只问:“你见过我家阿扶了?”
司马廷玉道是。
荣王哼了一声,“阿扶怎么说的?”
司马廷玉平静道:“郡主要臣早日回京。”
荣王面上现出怒意,伸手抽出一卷书砸到司马廷玉肩头。
“就凭你?司马宓的儿子,你有什么能耐?”他冷笑,“若非萧雾东耳根子软又死要面子,叫你爹这么个大贤臣三言两语哄走了女儿,你今日走不到孤跟前来。阿扶还在她娘肚子里时孤便在一旁,她出世孤便照料,她第一次开口唤的不是爹娘,是叔叔。而今她一封信未提到你,便要嫁人了?”
越想越不甘心,萧轻霖起身上前,一手托起司马廷玉后脑勺,“叫孤瞧瞧你有什么本事,能娶走我家阿扶。”
被人揪着头发瞧,实在是很不尊敬的姿势。司马廷玉心中自然不痛快,却也只能忍下——萧扶光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同荣王起冲突,这小叔父无儿无女,自小看着她长大,二人情分非同一般。乍一听闻真要嫁人,一时间接受不能也是正常。
荣王目光在他面上逡巡许久,见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是神情,想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放下了。
“好小子,倒能忍得。你爹也能忍,孤常说他是前朝第一龟。你不错,是个龟儿子。”他坐回那张榻上,手抚着肩头继续道,“阿扶她娘身子不好,萧雾东又是个将社稷放在妻女前的冷血混账。爹娘尚照料不周全,孤又如何放心你这小子?”说罢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