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439)
落座之后,手持十八般乐器的宫伎开始献乐。
阮偲带着歉意道:“您二位稍待,袁阁老他们也到了,奴还得去迎他们呐。”
望着阮偲远去的佝偻背影,檀沐庭冷冷一笑,眼中尽是轻慢:“吃里扒外的奴才,野心不小,居然敢拿自己同韩敏相比。”说罢看向司马炼,见他眼底一片迷茫,又解释道,“中贵人韩敏,是连先帝都称其为‘挚友’的存在,自奴婢一路升任三品秘书监,又拜散骑常侍,若非有朝中人阻拦,只怕要封侯了。这种人莫说宦官,在普通人中亦是凤毛麟角——阮偲算个什么东西,整日替公主在陛下跟前吹风,他也配与韩敏比?”
司马炼看了看帘后宫婢,低声道:“檀兄,小心隔墙有耳。”
“无妨,云台没有外人。”檀沐庭说,“倒是阿炼你,如今是越来越谨慎上道了。”
司马炼却笑:“全赖有檀兄提点。”
“这一次我可没有提点你。”檀沐庭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阿炼,你是块好料子。待会儿见到什么,装作看不到就好。”
司马炼一怔,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想要再问,却听袁阁老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原来你们早就到了。”
司马炼抬起头,果然看到袁阁老走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一人,笑吟吟地同他们二人打招呼。
“你见过的。”檀沐庭道,“今日才正式引见,希望不算太晚。”
司马炼点头:“意料之外。”
一阵寒暄过后,宦侍长报两声,原是皇帝到了。两列宫人三十余位,执伞护着皇帝和所谓“皇太女”并妙通仙媛三人一齐入了云台殿。
甫一进门,秦仙媛看到司马炼,眼睛便红了。
司马炼怔然,欲要起身,手臂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拽住了。
“阿炼,我刚刚同你说的什么,难道都忘了吗?”檀沐庭冷声斥道。
第394章
淬火焚心(二十)
诸人拜过后,三人也各自入座。
皇帝坐在上首,仙然道袍也掩不住他如今张扬神气。左右立着腰弓得虾似的阮偲和姜崇道,平昌公主萧冠姿坐在他左下,一张与郡主肖似几分的面容薄情寡淡。妙通仙媛则坐在公主身旁,却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公主仪态不佳,甫一坐下,便歪在了背靠上。她眯着眼,忽然勾起了嘴角,视线在妙通仙媛和司马炼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打量完之后,支起右手一托,像是想要拿什么东西。等了片刻不见人呈上,像是又反应回来什么似的,蹙着眉心略有些浮躁地收回了手。
袁阁老脸上还堆着笑,可眼角已经耷拉下来了。只他旁边那人倒是云淡风轻,似乎见惯了公主作派,早在意料之中。
檀沐庭见司马炼死死攥着拳头,再次低声相劝:“这一路走来你煞费苦心,你肯因为一个秦仙媛就此前功尽弃?我只提醒你最后一回——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只要忍得,终有一日你能做得了主。”
司马炼红着眼看向他:“我已背负骂名至今,何时才能做主?”
“不会太久,一年之内。”檀沐庭道,“我保证,一年之内,秦仙媛会回到你身边。”
司马炼攥着的拳头渐渐松了。
“好。”他说,“我信檀兄一次。”
皇帝虽说在万清福地已久,但依然是皇帝,能赐小宴便已是莫大恩宠,哪能当真尽宾主之礼?积年修道,身上一丝烟火气也无了。于是浅浅道两句谢,拂袖携妙通仙媛与平昌公主又飘然离去。
袁阁老等人傻了眼——就这,没了?
可一个人自继位之日起便居住深宫三年,三年后入万清福地又三年。所见皆是奴婢道士,顶多再加一个檀沐庭。皇帝自封“玄通至尊大帝”,身在世间,却眼高于顶,哪里应付过官员?
所幸赏赐还是有的,只是大权依然在定合街,加官进爵不大可能,实在好处却是有的。皇帝赐下金银田宅后,檀沐庭与司马炼并袁阁老等人跪地谢恩。
然而正要起身时,姜崇道又带着宫人呈上几个托盘来。
托盘里各放着一个小匣子,檀沐庭见怪不怪,谢恩后又收下。其余人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金灿灿的丹药。
袁阁老闭着眼合上,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同身后人一起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磕头。磕完头颤颤巍巍地起身,握着丹药匣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檀沐庭执杯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问:“袁阁老是不喜欢陛下赏赐?”
袁阁老哪儿敢说不?当即便将匣子收好了,强笑道:“头一回见,有些诧异而已。”
“阁老的心情,檀某知道。”檀沐庭替他斟满一杯酒,“可话说回来,今时不过议定立储一事而已,日后有何打算,眼下还暂不明晰。阁老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它的就不用您操心。”
袁阁老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对檀沐庭说:“陛下这般也就罢,可你看平昌公主,我等先前便闻她骄纵放肆又好男色,今日一见,如此懒散懈怠不说,全然不将人放在眼中,好似天下人人都欠她二两纹银。公主与郡主年纪上相差不大,再看郡主…唉!唉!”
人比人,气死人。
袁阁老连连叹气,口中异味冲天,熏得檀沐庭微微皱眉。
檀沐庭不留痕迹地坐远了些,道:“公主性情如何,不是你我做臣子的能随意置喙的。咱们只需知晓自己侍奉的是‘正统’便好。至于郡主…倒也不必将她同人相比。这些年摄政王是如何治下的,你我看得都很明白,可惜一口缸装满了水,再添便难了,倒还不如找个瓮呆一呆,也好过洒在地上被晾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