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令(2)CP
嬴光心头一震,快步下楼走到院子里,抬头盯着门上的牌匾,篆书的“兰台”二字熠熠生辉。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家图书馆这名字,是祖宗借了典取来装逼的。现在看来,这栋古楼,十有八九就是明夷执掌多年的兰台……
嬴光心说那这失照也太痴情了些,直接把一座兰台搬来给他陪葬。
翻了两天的书,看了这么多蝇头小篆,嬴光觉得眼睛都快模糊不清了,才发现一个大问题:目前在他所阅读的史料里,关于明夷的一生,始终有相当长的一段空白,——在他十四至三十五岁这段记录中,只有官职升降、政令谏书的详细记录,最能体现史家文笔功力的其他人物生平却都只是一笔带过,甚至只字不提,显得《明公子列传》最后那句“志在皓首穷经,为天地万民著书立言”的判词相当苍白。
嬴光把书一一归位,暗暗立下目标,他一定要从浩渺汗青中,找出这个人。
比嬴家有更多书的地方,大概只有国图。他找遍国图检索系统,关于“明夷”的收获寥寥无几,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串文字,却不关于明夷本人——
象曰:明入地中,明夷。
“明夷”可理解为日落之象,而在周易六十四卦中,此卦大凶。
嬴光没来由地心口发疼。从失照的碑文来看,那是一个何其温润美好的人,不该有这样一个颓然的名字。
可离国覆灭,残日入地,不正是地火明夷之象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是个短篇,希望大家能喜欢明大人的故事
第2章 一笑惊鸿
——他走出竹林,如同谪仙临世。
嬴光现在属于带薪休假,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与其每日对着古楼发呆,不如再整理一下楼里的书——反正前几天也弄乱了。
古楼真不愧曾是兰台,所藏书卷浩如烟海,恐怕是汇集了三千年前天下所有书。
嬴光从一排排金丝楠木书架上取下一卷卷竹简,一寸一寸地拭去上面的灰尘,对着木牌给书编档案。
或许数千年前,也有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像对待世间珍宝一样拂过这些书卷。
给兰台所有古籍登记造册是个大工程,嬴光只有一个人,这工作又急不得,只能慢慢来。整理三天,他觉得自己要犯颈椎病了。
第四天,嬴光开始整理第一排书架的第四层。他身高一米九,这种墙一样的书架,抬手就能够到最顶层,何况第四层只比他的胸口高一点。
这一层的竹简很乱,像是被完全不懂整理的人寻了空位就塞进架上。
直觉告诉他,这些竹简有故事。
他将这一层所有竹简都摊开,逐字逐句地研究,而第一卷的第一列,赫然写着明夷的名字——这又是一部明夷修订或编写的书。
眼前这部《百家经集考》的序中言道,这本书是为明定中原文脉而编写,整理汇总了兑朝以前的百家著作。
嬴光一眼望去,发现明夷应当是最喜老庄之言。而当他仔细研读,却发现这位王子还是生了一把孔孟的君子骨——他是真的很爱天下人,不分疆域国籍。
洋洋洒洒的论述到
第七十卷便戛然而止,最后几卷上沾了许多深褐色污迹。这卷标的日期是元君五年孟冬乙丑,明夷的忌日。湿布轻轻蹭过污迹,褐色在水渍中化开,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嬴光也说不准那是不是来自污迹的味道,但只要他触碰到它们,就总感觉鼻尖缠统着一股血腥气,仿佛一把生锈的铜锁挂在喉头。
他记得《明公子列传》说明夷是病死的,积劳成疾,也算鞠躬尽瘁尽痒。但现在至少他的直觉不这么认为了,他有强烈的感觉,明夷的死并不简单。
嬴光轻轻刮下一些褐色污迹,找了个他带过的研究生学弟,去问搞文物修复的同学,确定了那是血。那些血太多了,足够一个成年人死两回。第六十三到七十卷几乎是泡在血里,嬴光心里有些不明的痛楚,他怕那是明夷的血。
要想查清血的来源,以及元君五年的十月十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需要更多资料。
当晚嬴光出乎意料地没有失眠,而是带着白日的万重困惑,坠入重重梦镜。梦里也是兰台,却与他身处的这座兰台有些不同。这里没有电灯,没有爷爷花重金安的防火系统,没有任何现代生活的痕迹——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兰台。
兰台还是空无一人,隐隐有嬴光没听过的鸟鸣传来,清越明亮。他想到院里的梧桐,想到那句“凤凰非梧桐不栖”,又想到,常居于此的人,一定是个闳识孤怀的雅士。
他走上二楼,总觉得能听见悠悠琴音如泠泠清泉,却分辨不出声音的来处。二楼陈设与现实中无异,书架上的竹简却都码得很整齐。
一个白色的背影面对书架,墨发如瀑。白衣青年很瘦,衣服勾勒出他板正却略显单薄的肩背。大约是天有些凉,他咳了几声,双肩微耸,如玉山倾颓。青年抬手去够第四层的书,他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看清标签,细瘦却莹润的指尖拂过一串木牌,伸向堆在最高处的一个。看他站得摇摇欲坠,嬴光鬼使神差地上前去,伸手取下那卷竹简递过去。
那人回过身来,笑着接过:“多谢。
一刹那,嬴光险些忘了心跳。
明明是一张男人的脸,却让他有片刻失神,半晌还未回过神来。
——
嬴光躺在黄花梨木上,抬起胳膊挡住眼前从雕花窗户镂空处射进来的光,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