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令(21)CP
嬴光问道:“明大人,你怎么给我想起给我打视频了?”
“视频?”明夷皱眉,想起对方同自己说过的,有画面的千里传音,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相互争辩了两句,这人就要躲到千里之外去?
他于是淡淡道:“不小心按到的,我不知道这是视频。”
嬴光被他这无意一箭扎中,一时哭笑不得,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他边走边举着手机,也不管对面想不想听,便交代道:“我有工作,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暂时未定……”
明夷果真是一副“谁要知道”的表情,只回了一声“嗯”。
经过一号展厅中央时,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明夷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惊呼:“小嬴!”
嬴光脚步一顿,收回分神看路的目光:“怎么了?”
“你身后……”明夷声音微微颤抖,神色有异地盯着他身后之处,眼尾染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水光。
嬴光回头看去,他身后,正是那一组玉屏风,灯光下,精雕细琢的凤凰纤毫毕现,翙翙然比翼云端。
“小嬴,你现在……身在何处?”明夷哑着嗓子。
“我在华凤台。”嬴光省去“遗址”二字,又问道,“你要凑近点看看吗?”他切了后置摄像头,举着手机向屏风走近了一些,“隔着玻璃罩,可能看不太清楚。”
屏幕那头,明夷几乎不敢呼吸,抬起一根手指想触碰那扇布满修补痕迹的屏风,却不小心点到红色的挂断键。
略显歪歪扭扭的折翼凤凰倏然消失,屏幕又回到二人只有互发照片的聊天界面。明夷慌了神,捧着手机晃了晃,焦急地唤了几声:“小嬴,小嬴?你去哪了?”
嬴光又拨过来几次,明夷才按到接听键。
观他眼角似有泪痕,嬴光便放软语气,问道:“明大人,还要看吗?”
经历短暂失态的明夷还未回神,他看着屏幕上嬴光尽是担忧的眼神,默不作声地摇头,幅度之小,嬴光差点无法察觉。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不看了,你去做事吧,我读书去了。,
嬴光便不再和他多聊别的,只道:“那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的。”全然忘了自己几天前是如何火速收拾行李,逃也似的跑出兰台的。
带队领导从他身边路过,见他举着手机语气温柔,便开玩笑道:“少爷,这是女朋友查岗呢?”
嬴光回头对领导道:“没有的事。”又心虚又心虚地瞄了一眼手机里的明夷。
而那边一回生二回熟,早已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嬴:我早就说过,夫夫没有隔夜仇……
明:拱出去。(冷漠脸.jpg)
第17章 沧海一粟
明夷并没有像他和嬴光说的那样去读书,他独自上了兰台屋顶,摘了一只风铃捏在手上摇晃。
他在嬴光处看见那扇玉屏风,又失态了。
明夷不是满心满眼只有书的痴人,有关亲人的伤痕猝然被撕开,还是彻骨疼痛。
旬恢称帝后为明夷寻回了亲人遗物,又重修了离国家庙与王陵,明夷却一次也不曾去祭拜。他总觉得自己没有跪在他们面前的资格。
离国旧官中有一位致仕多年的太史令,明夷自少时从他学史,直至三十岁。这位老太史令曾开解他说,大泽国攻伐天下,问鼎中原、雄于四方后不伤百姓,不施苛政,你从未想过复国,才是为百姓好。
“自天子裂土封王,百年之后,诸侯相伐。一家一姓,胜者自王。万世而为君者,未之有也。”
明夷读了许多书,自然也是会这么想的。但他并非生来就是学富五车的兰台令史,他忘不掉那条漫漫来时路。
他面南而坐,垂眸盯着手中风铃,视线略过漫漫山野,低喃道:“父王,母后,三千年了,你们当真不怨儿臣,却为何不曾入我梦来?”
父王母后听从国师告诫,将他养得至真至纯,独忘了让他怀有一点王室后裔该有的野心。此后,明夷观自己只有相才,更不愿徒增杀伐,整日苦思如何复辟。
国师说,“明夷”这个名字,是上天赐予的,不可变更。如今想来,他的名字,或许也是命运的第一道提醒。
“哎哟喂——大人!你坐那么高干什么?”院中不知何时有客来访,一靠近就看见明夷一袭白衣坐在屋顶,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明夷垂首向下看,原是那日在道观偶遇的那位道长。
宋道长朝他喊道:“大人您别爬那么高!别跟光儿那小混蛋学坏了!”
兰台有客,明夷也不好待在屋顶上,挂好风铃便下了楼,及至宋道长面前,相当有礼貌地拱手问候。
宋道长回以一礼,捋了一把稀疏的胡子:“光儿说不放心您,让我来看一眼,贫道观你周身气场有异,可是被旧事牵动心神了?”
明夷哑然。
“道长慧眼如炬。”
“明公子,贫道于你而言虽然是后生,但仍有几句话想送给您。”宋道长看着他,慈眉善目。
明夷颔首:“但说无妨。”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百年如是,千年如是,万年亦如是。”宋道长慈和的目光落在明夷身上,让明夷错觉自己才是后生。
“天地之尺度,于人而言太过宏大了。”明夷摇着头,眉间隐有悲色,不知是对苍生还是对自己,“东海扬尘,陵谷沧桑,只是麻姑眼中的世界,于凡人而言,并不是白驹过隙。”
宋道长又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须:“‘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巨如大鹏,尚且依凭于万物,人事亦如此,几经承负,才有今天。仙人,是你象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