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令(39)CP
“说正事了明大人。”嬴光从狭窄的旅行床上伸出手,向明夷做了个敞开怀抱的动作,“拉我起来到一楼去呗。二楼毕竟是你的地盘,让老刘看见这么多保存完好的孤本,跟让老鼠掉进米缸没区别,我怕他待了就不愿走。”
明夷让他搭着自己,这么大一个嬴光就这样挂在他脖子上。
“刘大人是你上官,又是的老师,应当是比你造诣更高的史官?”
嬴光纠正道:“是历史学家。老刘是我爷爷的学生,除了那些高寿的老前辈,他差不多是当今史学界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了,大约相当于……三十岁时的你吧。”
他说最后一句时,却忘了说老刘如今也年将耳顺。
“噢,历史学家。”明夷复述一遍,又问,“那他可曾读过〈列国通志〉?”
“当然,我桌面那套增补过的〈列国通志〉就是他主编的。”嬴光在明夷耳边笑道:“你可要小心了,虽然没做过关于你的专题研究,但为了修订这套书,老刘可是对你这个原作者进行了相当细致的分析。”
明夷一生兰台著书,最后彪炳史册的,正是这套未完待续的《列国通志》,是当之无愧的列国史料正本清源之作,在先秦史中也占据极重要的一席之地。像老刘这种列国史专家,要是哪天考古队宣布找到了明夷墓,让他们有幸拜谒兰台令史陵寝,他们都要当场烧高香跪拜祖师爷。
明夷由此莞尔一笑:“说起来,你桌边那套书,我看见的时候还贴着封条,故并未曾拜读经刘大人斧正增补的版本。”
嬴光不放过任何一个潜移默化的机会:“那你该找个时间看看,史书永远写不到完美,这一版结合了后世史书和近年来的考古发现,已经比最初的手稿完备许多。”
“它不是残缺不全的史书,只是在这三千年里不断生长,明夷,你画出的是这段历史的大框架,就着这幅框架,因为历史、考古、文献、天文、化学……这些学科的发展,它正在不断长出血肉,像拼图,更像一个从学科发展中汲取营养,逐渐成形的孩子。”
嬴光不是爱说教的人,少有的长篇大论一出,让人怎能猜不到他的心思。明夷歪头顶了一下他戳在自己肩上的下巴,心中被他这番话说得软和,再想装平淡,便压不下话中的波澜了:“嬴老师,嬴博士,少说两句,留点力气走路吧,也别真将我当扶老用,我这毕竟也是三千年的……一把老腰了。”
嬴光眯着眼戳了戳明夷的肩膀,愉悦道:“明大人,你变幽默了。”
明夷轻轻“哼”了一声,清清嗓子又恢复了淡淡的嗓音,只是怎么都藏不住话中笑意:“再乱动就将你摔下去。”
……
【作者有话说】
史书是在生长的,本来这段话没在大纲里,写着写着才灵光一闪。因为最近在看一些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资料,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触吧。
上个世纪末的夏商周断代工程虽然打开了质疑的魔盒,未产生被普遍认可的结论,但在这个项目中,我国的跨学科合作考古取得显著的进步,逐渐摸索出一套具有自己特色的考古方法,为后来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目前处于第五阶段)打下坚实基础。
随着各学科发展和跨学科深度融合,越来越多原本模糊的历史真相浮出水面,我们的来处和初心正越来越明晰,这不是一场故事推理游戏,而是一次民族基因代码的溯源归位。
听着像空话,但事实就是一千多年前李世民说出的那句话依然是不褪色的真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第32章 蓬门扫径
明夷的电话播出在破晓时分,饶是有晨练习惯的长者,也觉得天刚蒙蒙亮就上山拜访有些不妥,但嬴光电话中言辞含糊,还有那打电话来,话都说不明白的年轻人,都让老刘越想越不放心。嬴光发来京郊老村的定位,离单位小区不远,他装了半袋苹果,想了想又揣上一个文件夹就出了门。
作为嬴老爷子首徒的老刘从未听说过嬴家有这么个藏书阁,到村子里一打听,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半山腰有个大院子,平时不开门,但是每天晚上都亮灯,也见过人进出。指路的人说,那院子有时不好找,有时顺着山路上去就能看见,他要是运气好,很快就能找到。
兰台门前,明夷早早将院门大敞,立于门庭前,颇有几分扫径迎客开蓬门的意思。虽在嬴光阻止下他没换回得体的宽袍大袖,但嬴光好歹指挥他从上回玩奇迹明明的那箱衣服里翻出了一件短袖中式衬衫,掖一掖也还板正,勉强算衣着得体可以见客。
李三宝从山顶下来,还当这么大阵仗是在欢迎自己,拖着一大麻袋法器就吆喝道:“仙人,辛苦您来搭把手!”
明夷帮他把东西抬进院子,抱歉道:“兰台有贵客,我还是在门口候着为好。”
“那嬴光现在能见客?他这刚……刚刚醒过来,估计脑子还不清醒吧,别说错什么话了。”李三宝挠挠头,心说这二位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消停,“我这里还找宋爷借了好多法器,那不用您帮忙了,我先进去看看嬴光,然后布完阵就走。”
那头明夷施施然回到门外等候,现世的兰台主人却还四仰八叉躺在一楼的懒人沙发上。嬴光正细声细语地哄着自己的四肢,求它们听听话行行好,让自己站起来到椅子上坐好。
“哎,也不知这明大人到底是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就这么残暴地把可怜的我扔在这……祖宗欸,你们在天有灵,就不能半夜偷偷同他说我两句好话么?”好不容易挪到太师椅上,嬴光却总感觉自己是嘴歪眼斜地在椅子上耷拉着,实在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