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令(55)CP
嬴光得寸进尺,这次是故意摆出可怜的神态:“看在我刚做了噩梦,哭那么惨的份上,留在楼上陪我行不行?我可以睡地板。”
明夷无奈道:“那我总要下楼换件衣服,这可是你哭湿的。”
嬴光火速从一旁的衣柜里薅出一件衣服:“穿我的就好,我不介意的。”
被握到手疼的明大人:……
由此观之,这位魁梧男子今夜一梦,怕是降智十年。
【作者有话说】
关于羁绊:羁绊在中文语境中没有现在很流行的“描述人与人之间深刻情感联系”的用法,而是带有十足的贬义色彩,它的近义词应该是拘束、束缚(可见<安塞腰鼓>刘成章著,‘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
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韁锁。——《汉书叙传上》班固
世上更无羇绊事,壶中别有自由身。——《能改斋漫录神仙鬼怪》吴曾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沈园二首其一》陆游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和子由渑池怀旧》苏轼
是谁以为嬴光要表白了?嗯嗯嗯?
第44章 棋逢对手
这一次,似乎是怕嬴光还沉浸在噩梦的余威里,明夷醒得还是一样早,却没有提前下楼,而是洗漱完后又回到床上,搭好被子,顺手拿起嬴光放在床头柜的一册书。书的装订很粗糙,不像是正规出版读物,封面也没有字,翻开扉页,只见黑色油墨印章盖上去的四个大字:内部用书,右下角还有一枚端正的大红公章,醒目地标着嬴光单位的全名。明大人并无“内部资料”的概念,见这公章长得圆墩墩的,还要腹诽一句好难看的钤印。
再翻开下一页,明夷却住了手,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阅读。
封面缺失的标题印在扉页之后。
列国人物专题史研究工程——旬恢墓发掘工作阶段性报告(后附出土文物扫全览)。
他知道嬴光前些日子出差去了离国故地。离国只是一个小国,与大泽国都相去不远,明夷料想嬴光也许会去,上次老刘说起旬恢帛书的出土就已经证明了这点。他还以为他们是在兰台旧址找到的帛书,却不想竟然是旬恢的陵墓重见天日。
思忖良久,明夷还是将纸张拨到下一页。他想看看,如今后人眼中的旬恢,是怎样一位帝王。
这是一篇用词考究的官方报告,风格有些类似明夷过去写的史料辩证,标题下的署名第一个就是嬴光,目光触及这个名字,明夷忽而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他虽年方弱冠便执掌兰台,各类史料书籍的考校编纂也多有赖年长的书吏,像这样牵头一次考校工作,也要等到三十岁之后。而嬴光现在就能带头做这样的工作,可谓雏凤清声。
报告以旬恢墓为题,却不是从旬恢写起,嬴光交代研究背景后,先写墓葬形制与等级,又分门别类介绍了随葬品,将文物如何反映大泽的经济、社会、宗教、礼法写了个遍,才顾得上对墓主人的介绍。简单带过旬恢生平,嬴光着重分析了推翻大泽统治的失照为何会以诸侯规制下葬旬恢。其中提到失照宽容厚德,短暂的统治以“仁政”、“德政”为后人所称颂,他们推测,失照出于建立威信的需要以及对大泽国民的安抚,选择了按诸侯礼制埋葬旬恢,又提到《列国通志》记载失照曾为父母修皇陵、追封帝后,指出他故意按诸侯礼制下葬旬恢,应含有一定为父母复仇的动机。
他们根据史实研究出的结果不错,却不全面,因为《列国通志》并未记载,唯一知情的明夷也不曾与旁人言说——旬恢能葬入大泽皇陵,是明夷在失照从大泽兰台回巽京时,提的最后一个要求。
那时他只求了失照两件事,其一,留旬恢全尸;其二,哪怕是用庶人规制,也要将旬恢葬入大泽皇陵。
他的原话是:“陛下若是为难,臣可随陛下一同回京。”
失照当时是强忍怒火的表情,忍着忍着却眼眶湿润,在明夷看见他落泪前转过身去:“不必了,朕会厚葬他。明哥哥……等我下次来接你吧。”
明夷收回散漫的思绪准备继续看后面的内容,下一页却突兀地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嬴光狂放不羁的字迹。上面只写了三个词语,一共六个字,嬴光在“厚葬”上打了个勾,又在承诺上打了个半勾,用箭头指向最后一个词——“凌迟”。
明夷顿时神色一凛。
他确信旬恢的死因只有他与失照能说出来——暌料理旬恢之事,用人尽是不识字的哑奴,若他能察觉到自己动的手脚,恐怕就连明夷也不会知道。失照的亲卫是一百个这样的哑奴,实则有一百零一个,其中有一对双生子,就是明夷安插的眼线。
如失照所料,明夷果真能知晓此事,而在失照看不到的地方,明夷陋居素服,为旬恢守了三年孝。
将话再说回来,嬴光根本无从得知旬恢真正的死因。
明夷捏着那张便利贴,凝眉看着嬴光平静的睡颜。
身在宫廷,又宦海沉浮多年,明夷对自己做事的谨慎和干净程度有绝对自信,也相信失照至少不会同旁人宣扬此事。左思右想,他也想不通嬴光究竟为何会莫名其妙在这张纸上写下这几个词。
一股说不清的混乱感将他包裹起来,有一瞬间,他看向嬴光的眼神解离出陌生与荒唐。虽然嬴光的表现的确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既然自己作为地缚灵千年不化的事都能发生,那失照转世回到自己身边,是否也不无可能?他不敢深想。若自己与嬴光并非倾盖如故,而是故人重逢,那对他来说大抵才是杀人诛心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