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令(70)CP
老刘依旧维持着难以描述的表情,注视着被簇拥的明夷,说话却是在问嬴光:“光儿,你家这座古楼,得是先秦的了吧?没人见过那么久之前的建筑,我上次来,也认不出。”
“……是有那么多年了。”
“嗯……兰台,”老刘顿了顿,“真巧,列国时代有个兰台令史,也叫明夷。”
史书上所呈现的单薄残章,注定明夷在那段历史中并不引人注目,但嬴光怎么会不认识他?数月之前,还是老刘建议嬴光,可以研究这位并不引人注目的离国公子。
嬴光眼皮一跳,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唯物主义战士,便随口道:“说不定他就是那位明夷的后人。”
“拉倒吧,明夷又不姓明。”老刘斜斜地看了嬴光一眼,提高嗓门打断下属们和明夷的亲切交流:“好了好了,嬴光催你们上楼了!”
【作者有话说】
嬴光,一款居家办公两用背锅工具人
第56章 碎隙拾光
二楼古籍保存实在太过完好,恐怕没有人会相信,那些是三千年前的原本。老刘戴上手套,拿起一卷竹简,最远只能看到三百年。
“这像是前人仿古之作,不过抄录的都是失传典籍,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啊。”
嬴光在旁侧只默不作声,这里的每一卷书都经过他手,阅览数次,不消上前细看,他就知道老刘拿的是哪一卷。
“这个是大泽灵公五年,新兰台令史上任后主持编纂的第一册书。”
“灵”就是旬恢的谥号,前后改了十余次,最终由明夷定下。
老刘诧异:“你怎么知道?”
“最后写着呢。”嬴光不假思索便道,“卷末还有错别字,这卷是初稿,估计是刚开始工作有点激动,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来。”
老刘听完,把竹简展在案上,移到末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脸上的表情从轻描淡写的怀疑变得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就不信你小子记忆这么好……还真是,按大泽国和兑朝的写法,这个字都不对。”
明夷在嬴光身边,更是一脸茫然和疑惑:“……有吗?”
嬴光侧身同他咬耳朵:“那会儿你多大?十九、二十岁?那时候可不是明大人,是小明大人。”
明夷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还带着一点迟来的不满:“我当时竟没看出来,真是……那么多人校勘我的初稿,却也没一个人指出来。”
“他们哪敢呢,小明大人。”嬴光低笑,“我二十七岁的论文里有错别字,老刘都拍桌子骂我,但你自己就是领导呀,谁敢说你?”
老刘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竹简的缝隙里拔出来,扫到他俩几乎是脸贴脸在说悄悄话,也不知这位一身正气的历史学家是怎么解读的,对两人摆了摆手:“你们要有事忙就去忙吧,我现在年纪大眼花了,但盯着这帮人工作还是很好用的。”
“您老人家可别折煞我了吧!谁敢说‘用’您干活呢?”但嬴光确实就在等他这句话,于是装模作样把问题抛给明夷,“明老师,东西都是您的,您说呢?”
三千年前的南方人也听不习惯三千年后的北京话,明夷每次听他“您您您”的都直犯头晕,跟长辈说话那股不由自主的京片子味更是听得他耳朵刺挠,他这一句明老师又让当事人多反应了两秒:“……啊,我向来主张兰台典籍人人可读,诸位自便即可。”
老刘再次摆手:“去吧去吧。”
嬴光的同事们也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匆匆抬头客套两句,将两人目送到楼梯口就又埋头苦干了。
出了屋门,嬴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天:“咱们现在上哪儿去?真去地里?”
“什么地里?”明夷不悦,那是他的寝殿,地里地里的,说得他像个萝卜,“难听。”
嬴光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半开的窗户,牵起明夷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好了,带你下山走走。这两天回暖,到处都说有腊梅提前开了,村后头有个湖,湖边好像有腊梅。”
“什么是腊梅?”明夷勾着嬴光的手指,侧脸问他,“梅花的一种么?”
“严格来说腊梅不是梅花,反正是花就对了。”嬴光把手指挤进明夷的指缝中安家,他的手和明夷的手温度差不多,谁也暖不了谁,只能就这么牵着,慢慢把口袋捂暖,“今年花开这么早纯属意外,往常最早也要过年的时候才开。现在这样,怕是也开不到过年。”
明夷下意识接话:“过年就不看这个花了看天上的烟花。”
过年。
说完他也有须臾恍惚。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对这个时间点闭口不谈。他剩下的时间是三个月左右,左多少,右多少,并无定数。虽说先前相互许诺看除夕的烟花,但过年这个节点,正正卡在三个月之外。腊梅花一定开不到眼花出现的那天,明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世上停留到那一天,他还是许下了草率的诺言。
像是看穿他心中在想什么,又像是自己也敏感地想到了一样的事情,嬴光缓缓收敛呼吸,又颇无奈懊悔地重重叹出一口气。
上午的太阳一晒,积雪就不见了踪影,下山的石板路有些打滑,嬴光要一手扶着树,一手牵着明夷走。日光被光秃秃的树枝打碎成棱镜,熨在结冰的山路上,闪着晃眼的光。
“十二月晚些时候,山上可能会有雾凇,雾凇的花也好看。”嬴光没说雾凇远比早放的腊梅和合法燃放的烟花难等。现下他们本就是在时间缝隙里窃去了这些时日,哪怕散落在地的不是金玉而是碎冰,也还是不要拂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