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66)
魏天锡笑眯眯地快步赶上,“终于会等我了, 哥护送你回家啊,别怕。”
手搭在少年单薄的肩膀,硬质骨骼抵着手肘,不太舒服,但魏天锡不肯松手, “你走慢点儿, 我叫车呢。”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晚自习叫你出去的女生找你什么事啊?”
余光打量着罗闵冷白锐利的侧脸。
罗闵微低着头避开地上的水坑, 伞撑得稳稳的。
不偏不倚,立在正中间。
“……她说喜欢我。”
“然后呢?”
罗闵侧过脸:“没有了, 她说只想告诉我这件事。”
魏天锡:“她没提出要和你在一起?”
“没有。”
是以退为进还是只想趁青春年少肆意一回,不求回应,魏天锡追问:“你的想法呢?有没有一点悸动或者感动, 有一瞬间想告诉她可以试一试?”
罗闵的脸在夜里也很醒目,皮肤呈现由瓷向玉转变的质感,此时这张脸上沾着一丝困惑:“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
他说:“她不应该在那时候找我,会带来很多麻烦。”
“你觉得麻烦?”
“不是我麻烦。”
黑色的眸子看向魏天锡,宛如被一刀劈开的洋葱,毫无保留地展示内心。
魏天锡掩住一刹那的惊惶避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去想是对的。”
说话间,他一脚踩下松动的地砖,污水洇湿两人裤脚。
后脚跟溅入不少水,魏天锡低声暗骂,“你鞋湿了没?”
要不是他非要和罗闵挤在一块,也不至于一脚害了两个人。
“没事,车来了,你先走吧。”
魏天锡想拉罗闵上车,可人连同头顶的伞一并从身侧飘开,他只好看着他的背影喊道:“明天见!”
罗闵背身招了招手,一步步走上桥头。
学校建得偏僻,一道道拱起的长桥联接起回家的路。
河水很深,落了雨,颜色更暗,滚着浪,拍打在石壁。
沿途几家商铺早早歇业,唯有路灯托着树枝,照亮脚下。
离城中村不远处街道两侧栽满银杏叶,罗闵撑着伞走过,几片黄叶落在伞面。
它们没能跟着罗闵回家,这条街走到尽头被抖下来,脚步绕开。
鲜亮的色泽,独自燃烧。
“赫蒂富兹,是郁金香的一个珍稀品种,是不是很漂亮?”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说是客厅,实则挤着餐桌、仅容一人坐下的小沙发、鞋柜、冰箱,无论站在哪儿,都能瞧见门口。
罗锦玉坐在餐桌边,身后厨房的灯亮着,投下一道影子,延伸到罗闵身前。
“嗯,买的吗?”罗闵脱了鞋,把伞撑开放到阳台。
罗锦玉笑笑,“客人不要了,又下了大雨,店里一直没人来,老板低价卖给了我。”
在花店工作后,家中花瓶总插着花,不算多漂亮的,有的缺了瓣,有的蔫了。
这倒是第一次她带回这么漂亮、完整的鲜花。
用生命绽放呈现美丽的明亮。
水汽顶起锅盖的噗噗声突然响起,罗锦玉跳起来,“哎呀我都忘了,妈妈给你带了吃的,你去换了衣服洗洗手吃。”
罗闵垂手站着,看母亲手遮着脸挡住蒸汽,裤腿滴了污水,他蹲下身用手擦了。
几滴沾着泥沙的水渍,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越擦越鲜红,不断地向外涌出。
他不得不跪身而下,用手去堵,它穿过指缝,浸染了衣袖,爬上小腿。
他被淹没在无声无息涌动的血潭中,耳边一切声音消散了。
下陷,永无止境地下陷,罗闵落在血潭之间,鲜血从四面八方坠下,汇聚在中央。
“妈妈……”
手下温热,罗锦玉躺在他膝前,眼皮半合,嘴角上扬,身上数个血洞汩汩冒血。
罗闵握着短刀,垂落双臂。
“小闵,不要欺骗……谎言早晚被拆穿,梦总有醒的那一刻……不要……”
“不要……爱……不要……恨……”
种种感情都如幻梦,困不住一生一世。
树苗于身下缝隙迅速抽条,以磅礴的姿态顶起跪坐的青年,枝干架起他的手脚。
轻轻地晃。
香樟木的香气,萦绕鼻尖。
……
罗闵在刺痛中睁眼。
“别动!”裴景声冷喝,“受伤了乱跑什么?”
遮盖在青年身上的新被滑落,大片苍白肌肤暴露,黑发遮着颈后。
熟悉的斥责声令他回神。
他在裴景声的卧室。
罗闵警惕的动作叫裴景声哭笑不得,和黑猫一样,翻脸不认人。
不,黑猫就是罗闵。
如果此时他是猫的形态,应该已拱起背部奓毛哈气。
但人显然比猫的需求更多,他问:“我的衣服在哪。”
裴景声丢掉沾了碘酒的棉花,“丢了。”
“丢在哪?”
“开水房旁边的垃圾堆里,现在该被垃圾车收走了。”
罗闵眼睛追着他,笃定道:“你知道了。”
裴景声拐入衣帽间,取了一件裤子,搭在臂弯出来。
他坐到床沿,靠近罗闵,把裤子递给他,“把伤口处理好才能穿上衣。”
罗闵没接。
“那先把药吃了,消炎的两颗,退烧的一颗。”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裴景声在他固执的眼神中败下阵,“遗弃宠物虽然不犯法,但是不道德。”
床头报时器显示六点整,窗帘自动拉开,今日多云,大雾。
雾气在脚下,窗外一片白茫。
裴景声的脸呈冷色调,“还下着雨,把你留在那里就是等死。”